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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霜尽杀——凡酒(11)

    岳其诤比了个请的手势:多说无益,拔剑吧。
    霜明雪道:岳公子误会了,我来见你们,不是为投案,而是想将事情说清楚。
    岳行洲骂骂咧咧:狡辩!伪君子!鬼话连篇后面的话没能继续说完,因为岳其诤抬手点了他的哑穴,望向霜明雪,示意他把话说完。
    霜明雪却道:我会说明白,但不是在这里。
    岳行洲张牙舞爪,踢的满地飞尘四起。岳其诤手指一抬,这一回,彻底点的他动弹不得。
    霜明雪道:二十四年前,混元宫主被人杀害,身上伤口、石壁上剑风,种种证据都指向岳盟主,但他当时下落不明,混元宫便去凌霄门要人。岳盟主的师兄叶流云挡在众人前,混元宫主身负剑伤十一处,叶流云便还了他们十一剑,有人骂他徇私包庇,有负侠名,他全不理会,只是拖着一身伤,一人一剑死守在于山门,直到七日之后岳盟主归来,凌霄散人亲自召开武林大会,才让他自己说个明白。他顿了顿,望着岳其诤的眼睛:若岳公子行事当真讲究侠义公允,便替我再开一场英雄大会,等各路豪杰到场,一切自会分明。
    岳行洲疯狂眨眼,示意大哥不要听信,然而漫长的沉默与对望之后,岳其诤开了口。
    好,我答应你。
    第12章 筹谋 温离与我,名为师徒,实则,是情人
    众人连夜回到灵机山。岳千山灵堂未撤,弟子们见岳其诤擒人归来,个个义愤填膺,扬言要拿霜明雪血祭亡魂。岳其诤为免惹出事端,将人安置在山巅一个荒废了的小木屋中,还点了亲信看守。
    他是厚道惯了的,轻易不愿给人难堪,只让霜明雪服下软筋散,并未使用绳索镣铐这些明晃晃的东西。
    深夜山巅寒如冬日,四下漆黑,唯有木屋中还明晃晃亮着灯。霜明雪手中捏了一枚白子,正独自对着面前棋局托腮冥思。
    静谧之中微风一荡,一个黑影忽的在窗纸上闪过。霜明雪眼眸一动,又飞快垂下去。然而这一抬一落之间,那黑影已杀到跟前,拳风如锤,狠狠朝他脸上砸去。
    霜明雪微一躲闪,避开眼睛的位置,然而此人常年习武,这攒足了劲力的一拳,着实厉害非常。霜明雪被他打飞出去,重重撞到一旁的屏风上。一时间疼得头晕目眩,连起身都有些困难。勉强抬手摸了摸,被打中的地方烫如火烧,轻咳一声,吐出一口血来。
    那人还不肯罢手,几步上前,提着他衣领把他拽起来:你这个魔头,拿花言巧语骗我哥哥,爷爷今日叫你知道厉害!
    他这一开口,便把他的身份暴露了不是别人,正是被点了穴道,一路躺回来的岳二公子岳行洲。
    他又是赌咒又是发誓的跟岳其诤做了保证,换得他解开穴道。然而毕竟心头怒火难消,半夜里趁人不备,又偷偷溜了过来。
    守卫听见动静,立时冲了进来,一见是这个小魔王,那还有什么说的,按照岳大公子的吩咐,一根绳子将人捆住,按在房中等待发落。
    岳其诤赶来时,岳行洲还在大骂不止,几个守卫均面带愁苦,与他最亲近的那个指了指哑穴的位置,含蓄道:点了吧,房顶都快被他吼翻了。
    岳其诤朝旁边看了一眼,霜明雪半边脸肿得吓人,嘴角、前襟都沾了不少血,微微皱眉,道:拿冰块来。
    岳行洲正要说话,他已转过来,语气是少有的严厉:你答应过我不再生事,我才为你解穴,男人大丈夫当一言九鼎,你却出尔反尔,使的还是这种偷袭手段,实在太让人失望了!
    他向来宽厚,就是在岳行洲不小心烧了他的藏剑阁时,也不曾听他指责过一言半语,闻言愣了愣,眼睛里浮出一点水光:他杀了爹!我找他报仇有什么错!
    岳其诤摇摇头:是非曲直,明日自有公断,你若执意纠缠,便去寒泉洞思过,我身为你兄长,没能教导好你,也当受罚,此事一了,我与你同去!
    岳行洲知道他一向言出必行,哪里还敢多言,恨恨看了霜明雪一眼,不情不愿道:等就等!我哥哥傻,天下人可不傻,不容你欺瞒!挣了挣绳索:放开,我要回去!
    岳其诤叫了两个人押他回房,此时冰块也已送来,他拿帕子包了,送到霜明雪面前:我二弟性格莽撞,刚才的事,多有得罪了。
    霜明雪以冰敷脸,淡淡道:一拳而已,将心比心,若有人害死我的至亲,我也是一定要报仇的。
    他二人一路并未说上几句话,此时夜深人静,倒是难得的交心之时。
    岳其诤看着霜明雪,沉声道:话既说到这份上,恕我问上一句,我父亲,是你杀的么?
    霜明雪转头看他,目光交错过后,他轻声道:英雄大会就在明日,岳少侠不必心急。不过,在下也有一问,江湖上横死的英雄有两种,一种是冤死的,一种该死的,依岳少侠看,岳盟主是哪一种?
    这话说的极为不敬,饶是岳其诤,也不自觉握紧拳头。不过他并未表现出来,再开口时,仍是先前那般:两年前,魔教教主温离以和书相胁,向武林盟讨要你,是我父亲做主,将你送给了他。此事他对得起天下人,却对你不住,若你因此向他复仇,我无话可说,只是为人子女,不能忘记养育恩情,明日我会给你一场公平对决,你若胜我,便由我做主,放你离开,各路英雄为证,此事就此两清。
    霜明雪眼中惊讶一晃而过:岳少侠见过我的剑法?
    岳其诤摇头:听过,我父亲说你剑法当世少有,乃是这一代年轻侠客中的翘楚者。
    你有信心赢我?
    没有。
    霜明雪又看了他一眼,像是看不懂他一般:既然没有,又为何要一次次与我对决?
    岳其诤道:亡父有过在先,我不能失公允在后,胜败由天,唯死战尔。
    霜明雪沉默片刻,叹息道:岳少侠孝义两全,令人敬佩,不过这场对决,恕我不能答应。他转身走到桌边,将掉落一地的棋子捡起,摆回先前的局面:此番来见你们,是我自己的意思,温离本来是不打算把我交出去的。
    岳其诤听他提起温离时,无半分敬意,想到这两年听到的一些传闻,心中越发滋味难言:你同温离
    霜明雪并不接话,摩挲着白子,似在苦思。岳其诤于对弈之道略晓一二,自开局伊始,白子便是处处失先,勉强对弈至此,也无甚翻转机会。
    却听霜明雪道:温离向来自负,事事都要掌控在手中,一点不顺他的意,他便要发疯,我不告而别,他纵然嘴上不提,心里必是十分在意,倘若我死在你剑下,只怕他不等找到饮魄剑,便会杀上凌霄门。
    岳其诤心中暗道,我与他实力悬殊,纵然拼死相博,也未必能挣出一分胜算,又何谈将他斩于剑下?不过比起这个,方才他话里提到的另一物什,更令他在意。
    我父亲去世后藏剑地图不翼而飞,是否与阁下有关?
    霜明雪一点头:是我拿走的。
    这个可能本就在他们设想中,只是苦无证据,才步步紧逼,试探魔教的底线,毕竟以温离的性子,若有饮魄剑在手,只怕早就与武林盟撕破脸了。因他们迟迟没有动作,才存了一丝侥幸,此刻听到霜明雪直承其事,岳其诤大为惊讶,抬手间,连桌上水杯都碰倒了:饮魄剑是天下第一的神兵,若是落到魔教手中,势必会生灵涂炭,你把地图给温离了?
    霜明雪替他扶起杯子,又为他倒了一杯水:若不为给他,我又何必千辛万苦来取图。
    岳其诤脸色铁青,想起他先前那句还未找到饮魄剑,起身便要朝外走。霜明雪在他身后道:是要去召集各路英雄,先发制人,杀上魔教么?他捏起一枚棋子,气定神闲落下:两年前老教主阵前暴亡,本是剿灭魔教最好的时机,只消人人拼死,便可让这群魔头彻底消失,但如今魔教仍存于世间,岳少侠可知是什么原因?
    岳其诤停下步伐,但仍不发一语。
    霜明雪声音发冷:是因为他们有私心,铲除魔教固然很好,可比那更重要的,是留下性命享受这之后的名利风光,没有人愿意让别人踩着他们享受快活日子,魔教却是不然,他们心知若不尽力,必是灭顶之灾。两年前岳盟主尚且不能让他们拼死一搏,如今魔教势力已恢复近从前,又有和书维系,岳少侠不过是代盟主,又能用什么理由说服他们打破眼下的太平,跑去送死?
    岳其诤沉默半响,缓缓道:若无人敢往,吾自当为天下先。
    霜明雪轻敲棋子的手一顿,轻飘飘道:如果我说,我能帮你呢?
    岳其诤猛然转身,见霜明雪以手托腮,正专注地看向面前棋局,几缕乌发飘飘然垂下,整个人沉静如画一般,让人难以想象方才那句能搅动天地的话是他说的。
    岳其诤不太确信道:怎么帮?
    霜明雪又落下一子:岳少侠这么问?是信我了?
    不错。岳其诤几乎是脱口而出,出声之快,令他心中微有惊讶,不过话已出口,自然没有收回一说。岳其诤做到他对面,又一次道:我信。
    霜明雪看了他一会儿,轻轻一叹:可惜,你肯信我,我却不敢信你,在紧要当口,只要信错一次,便能叫人万劫不复。
    岳其诤隐约感觉他话中暗藏隐射,但不知为何,不想去追问,只道:那要如何你才肯说?
    霜明雪一指他面前的杯子:我在这里下了毒,不会要你的命,只会让你受制我手,你喝下之后,每两月会发作一次,若无解药,生不如死。
    岳其诤动作行云流水一般,不见丝毫犹豫,抬手饮下,又将杯底亮给他看:阁下请看。
    霜明雪起身对他拜了拜。岳其诤连忙去扶他:你这是何意?
    霜明雪道:家父教导,若遇君子,不可失礼。他对岳其诤笑了笑:岳少侠,我信你了。
    他笑起来的样子意外有些亲切之感,岳其诤沉默片刻,道:烦请赐教。
    霜明雪面前那盘棋局已近尾声,白子腹背受敌,已无生路。
    他看了一眼,不无可惜地将棋子放下来,娓娓道:魔教如今势比当年,江湖武林又无人是温离的对手,各地分舵高手皆已回教,若不能让他们自乱,武林盟绝无胜算。
    岳其诤眉头紧锁:我们安插在魔教的人倒是提过那里的情形,温离独大,几位长老护法虽偶有不忿,但大事上从无违佞之举,在下愚钝,实在想不到让他们内斗的法子。
    霜明雪道:这便是我要将藏剑地图给温离的原因。他深深吸了口气,似在强压心中厌憎:人人都说,饮魄剑是不世初的神兵,是问鼎天下的宝物,只有我知道沾了那个东西会有什么后果,温离本就是个疯子,那我便让他再疯一些,等他疯得威信尽失,众叛亲离之时,便是一举剿灭魔教的时机。
    岳其诤倒抽一口冷气:你此话当真?有几分把握?
    霜明雪道:明日若是温离敢离众而来,我便有三四分,否则他摇摇头,捏着手中棋子,欲落又未落。
    岳其诤道:如今魔教与我们关系紧张,明日各路前辈又都会到场,纵使温离武功再高,只怕也要掂量掂量这一趟走得走不得。
    霜明雪道:若是如此,少不得要激一激他了,听闻岳少侠身边有个酷吏出身的手下,到时便借来一用。
    岳其诤一点就透:苦肉计?
    霜明雪点点头:温离霸道惯了,他的人,他打的伤的,但别人敢动分毫,他是半点都忍不了。
    岳其诤听他语气暧昧,想起先前听到的那些传闻,斟酌着字眼道:温离行事一向狠辣,混迹江湖多年,从未收过徒弟,按说的确会对阁下看重一些,但一个弟子同个人安危相比他不善这些七拐八绕的说话门道,勉强编到这里,实在编不下去了。
    霜明雪又笑了笑:我知岳少侠想问的是什么,告诉你也无妨,温离与我,名为师徒,实则,是情人,从我入魔教那晚便是,至今已有两年。
    第13章 旧事 是他强迫你的?
    纵然已听过这样的传言,但事实由本人说出,震撼感仍远远超过他的预料。岳其诤只觉好似一块巨石落下,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半响,才艰难道:是他强迫你的?
    霜明雪道:以温离的地位手腕,想要谁不过是一句话的事,自有人替他打点好一切,不消他费半分力气。
    岳其诤虽然品性刚直,却也不是完全不晓江湖上的那些下作手段,闻言心头又是一颤:那你后来也愿意?
    霜明雪淡然道:拒绝不了,也只能愿意了。
    岳其诤不知道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下,藏了多少残酷故事,也不知他父亲将霜明雪送过去前,是否猜到会有这些,倘若他一早便知晓
    一念生出,只觉愧疚难言,一时连头也抬不起来了,勉强道:是我们对你不住说到一半,自己都觉得这句话太过轻飘飘,配不上无辜之人受的苦,拳头紧握,无法再说下去。
    却听面前人嗤的一笑:岳少侠当真心软,你有没有想过,我能对温离用苦肉计,或许也会对你用。
    岳其诤摇头,神色仍旧十分凝重:我知你是在宽慰我,没人会用这等事说笑,此事终究还是亏欠了你,你若有半分不情愿,只管同我说,这攻心之法,我另外找人就是。
    霜明雪道:我已筹谋多年,绝不会假于人手,况且温离并非浪荡之辈,我私下查过,他这些年从未有过耽于情爱之时,想来是只有他选别人的份,没有有心人讨好他的余地,纵然想另寻他人,也非易事。见岳其诤仍旧愁眉紧锁,温声道:岳少侠不必太担心,如今温离待我也算有几分真意,否则我又怎敢算计到他头上,只待明日看一看形式再作计较。
    岳其诤勉强答应了:大局为重,我们的私人恩怨且待魔教事了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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