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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免费阅读-了仲未饮茶(19)

    九成山是秋猎大典重地,龙武军层层把守,谁能想到竟有黑衣杀手埋伏其中。崔家竟如此大胆,明目张胆地谋刺当朝皇后,当真是要造反么?
    澹台雁紧紧地揪着褚霖的衣服,这般危险,她居然敢带着孟海两个人就跑出来,万一有个什么差错,她真是
    夜风习习,马蹄声很快逼近,身披甲胄的龙武军迅速四散开,拱卫着中间的帝后,还分出一小队人马前去检查清点地上尸首。
    龙武军首领走到近前,单膝跪地朝褚霖行礼:臣救驾来迟,陛下娘娘安好?
    褚霖仍保持着紧抱澹台雁的姿势,不动弹也不答话。
    澹台雁在他怀里抬起头,疑惑道:陛下?
    褚霖动作迟缓地转动眼珠看向她,脸上表情木木的,澹台雁又叫了他一声。
    朕无事,皇后有没有受伤?说着他微微放松怀抱,上下检视一番。黑衣人突袭时,孟海挡在她前面挡得密不透风,方才在地上翻滚时,褚霖也是将澹台雁整个抱在怀里,连丝磕碰都不曾,是以现下澹台雁只是头发上沾了两片草叶子,通红着眼眶。
    我、本宫也没事。
    褚霖仍旧环着她,澹台雁顾及旁边首领的目光,脸颊微红地推了推他。那首领早知非礼勿视,眼睛一直规矩地低垂向地面。
    冯暄,褚霖开口叫那首领,仍没松开澹台雁,但面色已经变得平静,语气也十分镇定,迅速封山,搜查剩余杀手,有活口的留活口。把尸体收捡到一处看管,不可擅动。还有太皇太后的那两个女官,一并押起来,不要泄露消息。
    是。冯暄迟疑,太皇太后那边
    她不会多问,如果她阻拦褚霖垂下眼,那就守住营帐,不许任何人出入。
    是。
    冯暄领命去搜查,褚霖坐在原地,远远看着那支斜插进地里的羽箭,这是一支多出来的箭。
    无论是大衍还是突厥的箭羽,通常都是褐色,而这支箭的箭羽中,却有一片被染成赤色。在危险之外,更像是一个信号。
    陛下?
    褚霖收回视线,低头看着澹台雁,神情恢复从前的温柔,又问了一句:阿雁受伤了没有?
    澹台雁摇摇头,刚才褚霖的表情有一瞬变得非常可怕,杀意毕现。
    她嘴唇微微抿着,双眸定定瞧着他,清澈的瞳色像是刚被水濯洗过似的。褚霖放松了些,心跳也渐渐慢下来。他伸手把她头发上的杂草捡去,将散乱的头发挽到耳后:阿雁怕不怕?
    澹台雁点点头,又摇了摇头。
    褚霖闭上眼睛,额头抵着她的,肩膀沉下来。
    两人回到龙帐后,玉内官这才知道竟发生了这么大的事,连忙叫言天冬过来问脉。
    言天冬背着小医箱颠颠跑过来,皇帝和皇后都是一身狼藉,帐内捂着一层若有似无的血腥味。
    言天冬不禁皱眉:陛下和娘娘受伤了?
    澹台雁一愣,上下把自己摸了一遍,连忙看向褚霖:陛下受伤了?
    褚霖身着玄色衣衫,一路回来时行走自如,澹台雁看不出究竟有哪里不对。他抬了抬手指:先给皇后问诊。
    玉内官隐约看见地上血迹,顿时惊叫起来:陛下受伤了!言奉御,快、快给陛下包扎!
    言天冬便将医箱放在地上打开,可褚霖仍是坚持:先给皇后诊脉。
    玉内官皱眉:陛下
    言天冬习以为常,也没多说废话,拿出腕枕给澹台雁把脉,然后又起身检查她脑后有没有损伤,这才问皇帝哪里不舒服。
    褚霖想了想:阿雁,不若你先
    要赶她走,这是受了多严重的伤?澹台雁连忙摇头:我就在这儿看着。
    褚霖倒也没坚持,伸手让玉内官除下玄色的外裳,里头原先素白的纱衣现在星星点点染着红色,右腿处更是被血迹染红一大片,还在往下滴着血。
    陛下!玉内官惊叫着捂住嘴。
    这也不知是跳下马还是抱着澹台雁滚那一遭受的伤。褚霖显然并不愿意让旁人知道,无关人等早被遣了出去,他抬手示意言天冬上前处理伤口。
    言天冬眉头紧皱,连忙剪开纱衣,只见小腿上划拉出一条极长的伤口,皮肉外翻,还在往外流血。
    其他的只是些擦伤,最严重的也就是手肘处,蹭掉了一块皮。褚霖确实不觉得是什么大事,但一转眼,却看见澹台雁瞪着铜盆里被剪下的衣袍,鼻尖通红,眼眶里包着的泪水要掉不掉。
    盆里的衣裳都湿透了,深红色的血在盆底积出小小水洼。
    澹台雁抿着唇:陛下受伤了怎么也不说?语气很冲,分明是质问。
    这人平日端着也就算了,可受伤了方才居然还让言天冬先给她看诊。
    这真是真是
    这伤是为澹台雁受的,玉内官没遮掩,脸上露出些不赞同的神色。褚霖眉目依旧温和,牵着她的手拉到近前:小伤而已,阿雁不必担忧。
    澹台雁依旧抿着唇,双眸恶狠狠地瞪着他,只睫毛都是颤的,完全没有威慑力。
    褚霖竟然还笑了一下,擦去她的眼泪:别哭啦,眼睛都要哭肿了。他还有心调笑,身上的伤不疼,阿雁哭起来才真是要朕的命。
    手背上也有青肿的擦伤,亏他素来爱装相,身上这么多伤竟也能不让人看出来。
    澹台雁盯着那伤,一动不动,终究也没再说什么话。
    伤口包扎好,褚霖又拿出林中的那支箭递给言天冬:言卿看这箭头,是否有什么古怪?
    箭簇上暗光流转,显然淬了毒。言天冬小心地接过来,对着光打量,又用针尖挑了一点下来。这一时半会儿的也得不出什么结果,言天冬把药末小心保存起来,让褚霖允些时间探查。
    褚霖自然应了,又牵过澹台雁笑道:说来阿雁也算救了朕,要不是有阿雁在,朕若被这箭刺中了,后果不堪设想。
    这箭矢是冲褚霖去的,当时情况紧急,褚霖一门心思想着救澹台雁,整个后背都没有防备。要不是他听见声音不对,下意识扑下马为澹台雁遮挡,这箭只怕真会扎到褚霖身上。
    褚霖阴差阳错,用一身伤口避开死劫。
    这一场秋猎,究竟有多少人在暗处想要下手?澹台雁不自觉,握着褚霖的手紧了紧。
    帐外传来甲胄碰擦的声响,冯暄在外头行礼:陛下,臣等已经清点完毕,林中目前一共十四具尸首,并无活口,龙武军正在林中继续搜查。他顿了顿,又道,太皇太后那边,臣前去时只有一位女官,叫喻静妩,现已关押起来,但再无旁人。
    褚霖敲了敲桌案,更换一件玄衣遮掩住伤口,神色如常地往外走。
    那么长的伤口,行走时必然会有所牵动。
    玉内官欲言又止,言天冬见怪不怪地收拾箱笼。澹台雁连忙挡在褚霖身前:陛下
    现在最该做的就是坐在原地好好养伤,等伤口愈合,他却毫无顾忌地随便走。
    但这是没办法的事,褚霖摸了摸她的脸,摇摇头:没事。又道,阿雁要一起出去看看么?
    澹台雁抿抿唇,凑近了抱住他的手:我扶着陛下。
    扶着他,好歹能让腿上少着些力。
    褚霖笑了,伸手将她揽在怀里:这像什么样子,不成体统。阿雁不必担心,朕很快回来。
    说着就松开手准备走出去,澹台雁连忙跟上:我也去。
    夜里山风凉,现在又已入秋,褚霖给她披上件斗篷,两人并肩去外头查看。
    冯暄见着澹台雁,倒是没露出奇怪的意思,而是躬身带着二人往东走去。
    地上整整齐齐地摆着十四具尸体,因褚霖先前的吩咐,这些尸体只是被挪动了位置,连脸上的布巾都没摘。方才在树林前夜色昏暗,看的不大清楚,现下在火光之下,众人看得分明,这些人的衣领往左收束。
    衣左衽,他们并非汉人。
    褚霖眯了眯眼,抬起下巴示意,玉内官捂着口鼻上前,掀开其中一人的罩面。高鼻深目,果然是突厥人的样貌。
    陛下玉内官惊愕地看向褚霖,连忙再扯下几人的罩面,俱是突厥人样貌。
    突厥人,是时苏胡息?就因为宴席上让他丢面子,他就要杀她?
    澹台雁下意识抓紧了褚霖的衣服,褚霖安抚地拍拍她的手。
    时苏胡息正在九成山做客,他是疯了不成,在这时候派人谋刺大衍皇后?
    冯暄作揖:陛下,臣是否前去捉拿小可汗?
    褚霖不置可否,只对玉内官道:把他衣服脱了。
    玉内官便上前除下那人的衣服,翻转过来,腰背上刺着狼首刺青。
    □□王庭以阿史那为姓,以狼为先祖,狼首刺青,意味着此人效忠王庭。
    陛下,□□这是
    冯暄又道:陛下,是否要捉拿小可汗?
    褚霖摇摇头,遮住澹台雁的眼睛,叫玉内官把人扒干净,前前后后检视一遍,又亲自上前按了按那块刺青。
    刺青颜色鲜亮,边缘明显。褚霖道:这是新刺上的,此人并非王庭死士。
    他曾与突厥在战场上交手,也和王庭属军打过几回交道。十四个人对阵孟海,若真是王庭死士,孟海和澹台雁绝对活不下来。
    玉内官面色发白,躲躲闪闪地捡起衣服盖上尸体。冯暄不解道:就算不是王庭军,这些人也肯定与突厥有关系。刺青上的狼首描绘细致,并不能轻易伪装,陛下何不传小可汗询问?
    褚霖拧眉,想到林中那支多出来的箭,摇摇头:不是打草惊蛇的时候。
    他专心思量,没留意澹台雁什么时候悄悄走到那尸体边,拈了一把死士身上的布,还撕了一块下来。
    幽静的夜里,裂帛之声清脆,三人目光齐齐汇聚在澹台雁身上。
    澹台雁笑得尴尬,悄悄把那布藏在手心:我、本宫就是好奇,没想到
    褚霖哭笑不得,所幸两人身份尊崇,倒不必同旁人解释什么。
    等回到龙帐,遣退所有人之后,澹台雁才将那块布拿出来,给褚霖解释原委。
    陛下,澹台雁将布摊平整,这时候她倒是不怎么嫌脏,您看这布是什么颜色?
    澹台雁扯下来的是杀手的袖口,打眼一看是黑色,还用暗线绣了一圈突厥的鹿纹符号,是祈求平安的意思。
    这些都没什么问题,褚霖依言拿起在灯下照着仔细看,发现这布料上面隐隐泛着一层青。
    玄色是帝王服色,大衍百姓不敢僭越,是以在民间少见玄布,连布铺也不会出卖,但突厥没有这个禁忌,所以我本来没有多想。澹台雁道,但是,刚才在火光映照下,臣妾发现这并非真正的黑色。
    褚霖盯着布块,手指轻轻敲击桌案,让澹台雁继续说。
    先前我在内廷司挑拣布匹的时候,在库内发现有大量玄布积压,仔细一看又泛着青,正和这块布一样。她去内廷司挑布,自然是为了给褚霖做佩囊,臣妾一时好奇询问宫人,得知那些原是贡品,但因为颜色不正,不好用在陛下身上,便只能暂且收藏起来。
    玄色难得,需要以多种方法织染,陛下身上的玄衣,仔细看会有一丝赤色,这是京畿的染法才能染就。澹台雁指着那块布,而这种织染则是用蓝草取色的结果。
    褚霖眉心微动,看向澹台雁,她道:江南盛产蓝草,百姓常以此取色染布,宫中积存贡品亦是江南道上奉,臣妾以为
    江南道,那是宁王的封地。
    此事或许与宁王有关,宁王当年也是马上征战天下之人,却在褚霖御极之后隐忍至今,忍不住了倒也不令人奇怪。
    澹台雁看褚霖若有所思的模样,又连忙补充道:当然,也有可能是胡商往来贸易,将布匹送到北境,再阴差阳错地被人带回来也说不定其中的可能甚多,并非只有宁王供养突厥杀手这一样,这也是澹台雁没有当场说出来的原因。
    不,阿雁说的很有道理。褚霖放下布块,又敲了敲桌案,突然笑起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看来,想要当这黄雀的人,当真不少。
    澹台雁掰着手指数了数:崔家引我出门,突厥人穿着宁王的衣服杀人这是,他们三家联通起来
    褚霖却道:崔从筠身份高贵,亲自引你出门,一旦事发,崔家绝对抵逃不掉。但狼首刺青是假的,布匹的来源也有可能是别处。他摇摇头,恐怕崔家也是被拖下水了。
    他们各怀鬼胎,倒令褚霖有了可乘之机。他心中细细打算安排,但想起那林中多出来的羽箭,双眸又是一黯。
    想定之后,褚霖便不再讨论这些糟心事,而是撑着脑袋问:阿雁既然已经选好布,不知朕的佩囊
    什么时候了,还记挂着他的佩囊。
    澹台雁扯着嘴角假笑:陛下今日受了伤,不如还是先歇息吧,我先去看看孟海。说完,她就像兔子一样跳起来,掀起帘帐就跑没影了。
    褚霖摇摇头,轻叹一声。他低头挑开袍角,见伤口果然又崩裂了,便让玉内官去请言天冬过帐重新包扎。
    澹台雁确实是去看孟海了,她倒是没什么事,只是太累了,恐怕得好好休息几天。这样一对比起来,大衍皇帝陛下打个滚就遍体鳞伤,当真是身娇肉贵。
    澹台雁回到营帐时,言天冬已经走了,褚霖也早就换好寝衣,若无其事地半倚在床上看书。
    这一天发生的事着实太多了,从仪典到遇刺,压根就没给人反应的时间。澹台雁换了身衣裳,随意擦洗过,想起和孟海被人围困命悬一线时,还是觉得后怕。
    她慢腾腾回到床边,褚霖看书看得认真,只轻轻侧身让她爬进里侧,眼睛还盯在书页上。
    澹台雁钻进被子,同褚霖一样半坐着,看了看褚霖的侧脸,又低头去看他的腿。
    和她相比,褚霖的心倒是真大,一样是和淬毒的箭簇擦肩而过,还受了那么重的伤,事后不但能冷静地安排命令、检查尸体,现在居然还有心思看书。
    她默默盯着被面,好像这样就能透过被子瞧见底下腿上的伤口。褚霖自然发现了,他放下书,吹熄灯。
    陛下?
    褚霖伸手捂住她的眼睛,把人按倒在床上,声音还带着笑:睡吧。
    黑黢黢的夜里什么也看不清,她依稀听见褚霖窸窸窣窣翻开被子躺下来,一直忐忑的心也被抚平。今日兵荒马乱的,澹台雁也没心思再想什么楚河汉界,她偷偷牵住褚霖的衣角,抵在他背后,嗅着那若有似无的清浅檀香,不知不觉睡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澹台雁突然觉得热,初时还好,但后来便越来越热,热得她简直要发汗。
    秋夜凉,九成山上更是冷,不应该热啊。澹台雁浑身难受,想要转个身,却像被什么压住似的,动弹不得。
    被褥太厚了么?澹台雁模模糊糊听见有人在喊她,皱紧眉,半掀开眼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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