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十二点。
    他们两个健康人的外卖是定在十一点到的,闻眠的十一点半，顾知元给闻眠喂了午饭，现在把这些垃圾连同昨天放在外面的垃圾袋都拿下去扔了。
    顾小元揉了揉眼睛。
    现在是他要睡觉的时间了。
    顾知元从玄关口走进来,想到了闻眠跟他说的：你要睡午觉了吗？
    是的。顾小元把平板放下来,人显得有些局促。
    他想到闻眠哥哥跟他说的话了,难道他真的要和面前这个人一起睡吗？
    顾小元满脸写着抗拒。
    我在沙发上睡一会儿就好了。顾知元不用想就能猜到这小屁孩在想什么。
    顾小元偷偷的打量了一下沙发，又大概的计算了一下顾知元的长宽、体积。
    我睡沙发吧。顾小元抬头挺胸。
    就睡个一会儿。顾知元抽抽嘴角，这小孩只有八九会从沙发上滚下去。
    万一你生病了怎么办。顾小元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很急。
    顾知元跟顾小元吵了一个上午了，突然听到小孩这么说，他被打了那么多棍子,突然给了个甜枣，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或许,这个小孩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糟糕？
    到时候还要我哥哥照顾你！闻眠哥哥生了一场病,现在还很虚顾小元话没说完，吃了顾知元一记手刀。
    闻眠下午的时候,烧退的差不多了,他从床上爬起来,准备换套衣服,最好是把被子也给换个被套。
    他换了衣服,想去上个厕所，路过顾小元的卧室的时候,往里面看了一眼。
    只见小的那个睡在里侧,大的那个睡在外侧。
    闻眠好笑的眨眨眼，看来也不是完全不能共存的。
    他正这么想的时候,顾小元动了。
    小孩的脚准确无误的踢在了顾知元的背上,原本就睡的比较外侧的顾知元差点没一个惊动被踢下去。
    顾知元抽动着眉毛张开眼睛,转过头想要对顾小元做点什么，猝不及防的，看到闻眠就站在外边，津津有味的看着。
    顾知元：
    你醒了？他若无其事的起身，收回手，顺便把被子给顾小元盖盖好。
    关系不融洽是一方面，被闻眠看到欺负小孩就是另一方面了。
    差不多好了吧。闻眠伸个懒腰。
    顾知元看了一眼时间，发现现在居然已经下午三点多了，他一觉睡了差不多三个小时。
    你醒了的话，帮我去换个被套，上面黏糊糊的。闻眠抽抽鼻子，满脸的嫌弃。
    顾知元点头，走到闻眠房间里给他换被套的时候，后知后觉。
    他为什么就这么自然的接受了闻眠的命令。
    闻眠从厕所回来，看到顾知元已经给他换好了被套：扔洗衣机里洗了吧，干脆把床单也洗了。
    顾知元：
    啧，扭扭捏捏什么，不都已经来照顾我了，好人做到底吧。闻眠说的理直气壮。
    顾知元按照他的要求把被套床单都换好、放进洗衣机，出来看到他正坐在沙发上，两条腿也搁在上面，人盯着漆黑一片的电视机正出神。
    顾知元一顿。
    别又生病了。顾知元把从闻眠卧室里拿来的外套往他身上一披。
    闻眠笑眯眯的用手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示意顾知元也坐下来。
    顾知元没推脱，往他身边一坐，发现自己没掌握好距离，两个人几乎贴在了一块。
    有点点奇怪。
    闻眠倒是没觉得有什么。
    今天谢谢你了。闻眠开口。
    没事。顾知元回答的简短。
    空气又陷入了寂静之中，闻眠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翻飞，估计是在回消息。
    你一个人住吗？顾知元迟疑了一秒，还是问了出来。
    不是两个人吗。闻眠看向顾知元。
    顾知元：哦，下意识的没把那小的当人。
    差不多吧，原来是我和我奶奶住，我奶奶在我高一的时候去世了，我就一个人住了。闻眠回答的很轻快，只有短暂的屏息暴露了他并不平静的心情。
    我父母离婚了，他们都有了各自的家庭。闻眠继续往下说。
    顾知元只能干巴巴的回了一句：哦。
    闻眠等了一会儿，没等到顾知元再说话，所以他扭过头，他们两个距离很近，近到闻眠不知道这会儿钻入他鼻子里的空气里的味道，是来自于他自己新换的衣服还是顾知元身上的味道。
    我都跟你说了这么多了，你不说说你的么？闻眠眨眨眼。
    他是真的想知道，倒不是为了别的。
    他想知道顾小元将来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会从一个可爱的小孩长成了一个糟糕的大人。
    顾知元又沉默了好一会儿，闻眠也没有逼问他。
    我父母没有离婚。
    闻眠：
    你真是好会讲话、好会聊天的一孩子哦，上来就把他想说的话都堵死了呢。
    你也太会了。
    闻眠在心中疯狂吐槽。
    听听，这是人说的话吗？
    我父亲我爸原本家里开个小公司。顾知元自己开完了头，皱了皱眉，大概是觉得父亲这个词太过于庄重，放在他那个爸爸的身上，过分不匹配了，他换了个词。
    爸爸两个字在他喉咙里干涩的卡了卡，就算是旁观者，也能听出来顾知元对这个词的陌生程度。
    看来好久都没有叫过了。
    在我大概五岁的时候，公司倒闭了，欠了一屁股债。顾知元继续往下说，说这些的时候，明显流畅了许多。
    我爸爸逃走了。顾知元呼出一口气，他的眼神慢慢的涣散了起来，神情还有些恍惚。
    他原本以为这些东西，他不会有拿出来跟别人说的一天，他以为这个故事一定是沉重的、带着血的，或许，真的要讲的时候，他的嘴巴不允许他张开，把这个故事叙述完整。
    他一定会讲不下去的。
    没想到他不仅说出来，还非常流畅的讲了下来，原本以为的沉重被难以言喻的轻松取代。
    或许，他很早就想和别人说说这件事了，很早就想有人倾听一下这个无聊透顶的故事了。
    家里的债务全压在了我妈妈身上，我妈妈一开始做小摊贩，后来后来又自己开了公司，把债务都还清了。顾知元说的很轻，闻眠却知道这里面省略了不知道多少难以诉说的血泪。
    我妈终于决定把婚离了，然后我爸回来了。顾知元也有很多词汇来修饰自己的故事，然而他没有，放弃了。
    他们两个到现在也没有离婚。顾知元为这个冗长又简短的故事画上句号。
    这回轮到闻眠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顾知元说的很简单，但是用脚指头想想都知道，内里要比这峰回路转的故事还要曲折百倍、千倍、万倍。
    比如说，顾知元的爸爸逃跑了，妈妈为了还清债务日日夜夜的工作，肯定没有时间陪伴顾知元，那顾知元是怎么长这么大的，是谁在带他。
    又比如说，顾知元的妈妈现在对爸爸是什么态度，爸爸对妈妈又是什么态度，他们两个现在会歇斯底里的争吵吗，为什么发生了这些事情还能继续在一起，而不是离婚。
    对于顾知元自己来说，他又在这场闹剧里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他又是如何看待他父母的。
    闻眠小小的呼出一口气，准备随便说点什么，顾知元也觉得是时候打破沉默了，他不是想让闻眠同情他才说这些的。
    他们两个刚刚张开嘴，还没来得及发出一个音节，旁边突然传来了奇怪的声响。
    呜
    两个人同时转过头。
    呜呜呜呜。顾小元咬着嘴唇，豆大的泪珠顺着脸颊翻滚，他用了好大的力气才勉强憋住了哭声，一张脸都挤在了一块。
    现在被闻眠和顾知元看到，他再也忍不住了，干脆放声大哭起来。
    小孩哭的又惨又认真，嘴巴张的快有半张脸那么大，眉头、眼睛全都团在了一块，看起来简直可怜极了。
    闻眠和顾知元都愣住了。
    顾小元赶忙转过身，跑进了房间，第一次自己把门带上了。
    带上了以后，他的哭声不仅没有削减，反而更大了。
    幸好现在是下午三点多，还是上班上学的好日子，否则就该接到邻居投诉了。
    闻眠站在他的房门前，小心翼翼的打开一条缝：元元？
    等、等一下。顾小元推了推房门，不让闻眠进来。
    闻眠挠了挠脸，任由顾小元把门重新关上了。
    他怎么了？顾知元摸不着头脑，不知道顾小元怎么就哭成了这个样子。
    闻眠不可置信的看着他，没有想到这道送分题，顾知元都做不出来。
    他被你的故事感动到了。闻眠组织了一下自己的措辞。
    顾知元一愣。
    他是被一个小孩同情了？
    顾知元：
    怎么办，要不要我也哭一哭，这样比较合群和应景。闻眠想小元元真是神人一个，现在好了，他俩之间略显尴尬的氛围被冲得一干二净，他甚至还能开个玩笑。
    不要，你哭起来太丑了。顾知元拒绝的干净利落。
    喝酸奶吗？闻眠撇撇嘴，走到冰箱门前，话是这么说，他压根没等顾知元回答，自顾自的拿出了三盒草莓酸奶。
    他递给顾知元一盒，又把一盒放在茶几上，等酸奶到了常温就可以给顾小元喝了。
    他刚撕开习惯包装，顾知元伸手一把拿走：你发烧刚好，就喝凉的，是想再发烧一次吗？
    闻眠觉得，很大概率是因为他和顾知元刚才互诉衷肠了，加上发烧才好，所以脑子还不是很灵活，还是一团浆糊，所以他脱口而出：是啊，还想让你再照顾我一次。
    我在说点什么，顾小元，你哭完了吗，哭完了快来救救你的闻眠哥哥。
    顾小元显然是没有哭完，他的哭声里杂夹着打嗝声，悲伤至极。
    也可以。顾知元淡定的接上。
    闻眠蹲在沙发上等酸奶变常温，顾知元有一下没一下的喝着酸奶，背景音是顾小元的哭声。
    他这样哭下去没事吗？顾知元忍不住开口了，这也未免太过于撕心裂肺了。
    没事吧，不然你去劝劝他？闻眠也不确定。
    以前顾小元又没这么哭过。
    顾知元啧了一声，他和这个小鬼在不久前还敌对异常，剑拔弩张，结果这就睡了一觉，这小孩听了他的人生经历，哭的肝肠寸断。
    他现在去该说点什么，说他现在过得其实挺幸福吗。
    一个人住的话，你爸妈不管你了？闻眠想喝酸奶，被摸了摸发现还是太凉了的顾知元一把把手打掉。
    差不多吧。顾知元含含糊糊的回答。
    那你呢，你爸妈也不管你了？顾知元反问。
    差不多吧。闻眠也回答的含含糊糊。
    倒也不是不能说，只是他也不知道要怎么形容。
    说不管吧，他爹还会打来像昨晚那样的电话，但是说管吧，他自己都觉着好笑。
    两个人回答完对视一眼，同时扭过头笑了。
    闻眠趁机伸手，顾知元跟着出手，直接把酸奶拿走。
    谁让他长得高，手臂也长呢。
    哎，我已经好了。闻眠叹了口气。
    等一下吧。顾知元不退缩。
    闻眠的酸奶眼看着快成常温了，顾小元的哭泣声总算小了一点。
    也不是因为他情绪变好了，而是他哭累了。
    小孩打嗝声越来越多，哭声被迫中断，闻眠寻思是不是差不多了，可以去安慰一下小孩了，他们家的大门被敲响。
    闻眠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果然，他一打开门，一个约莫六十的奶奶怒目圆瞪：你们是不是在虐待小孩！
    闻眠、顾知元：
    没有没有，他看了个特别感人的故事，就哭了。闻眠摆摆手。
    奶奶探头探脑没见到顾小元：他人呢？
    你们是不是把他关起来了！奶奶说着要拿出手机报/警。
    他就在那个房间里。闻眠赶紧解释。
    那不就是被关起来了吗！
    他不好意思被人看见哭，自己进去的。闻眠简直要冤死了，他示意顾知元赶紧去把小孩带出去。
    顾知元立刻走到顾小元的房门口，打开门让他出来。
    顾小元看到顾知元那张脸，好不容易变小了的哭声瞬间加了高音喇叭，哭的更加响亮了。
    奶奶的眉毛都飞起来了。
    这还用说吗，肯定是遭到虐待了啊，否则怎么会看到顾知元的脸就哭呢！
    作者有话要说：
    逐渐变得懒惰（）
    第32章
    原来是这样啊,真是不好意思，我误会了。奶奶尴尬的站在顾知元和闻眠面前，而闻眠手里还牵着一个小的。
    顾小元不哭了。
    不是因为他想不哭,而是现在形势严峻,他好像又给哥哥带来了很大的麻烦,顾小元把所有的哭声都憋回去，转化成了抽噎声和打嗝声。
    他一想到刚才的场景，还觉得莫名的可怕。
    五分钟前，他坐在自己的床上放声大哭，顾知元突然来开门，顾小元想都没想,立刻想把门关上。
    他没有脸见顾知元啦！
    他今天都对顾知元说了些什么呀，态度也很差,明明是他把人叫来的,却一直摆出要把他赶走的架势。
    现在听说了顾知元的往事和家庭状况以后，顾小元羞愧难当。
    他觉得自己是这天底下最讨人厌的小孩子。
    人家肯定已经很难过了,他还用臭脸对着没有做错任何事情的人摆。
    顾小元哭一边是因为顾知元的身世好凄惨,一边是哭自己真是个糟糕的家伙。
    最主要的是,他把哭的闸门放开了以后,想收都收不回来了。
    顾小元还在想要怎么跟顾知元道歉,忽然他的门又被打开了。
    顾小元急急忙忙的要去关门，他还没有想好呢,结果一声明显不属于顾知元,也不属于闻眠的老奶奶的声音响起：孩子，你先别哭,跟奶奶说,你是不是被打了？
    顾小元吃惊都忘记关门了。
    小孩脸上挂着眼泪、鼻涕,看起来惨兮兮的，表情却呆愣愣的。
    啊？
    送走了奶奶，顾知元又想跑回房间，被闻眠一把抓住：你还想让别人误会我们家暴你吗？
    我、我不会哭出声了。顾小元可怜巴巴的在原地扭了扭。
    你还想哭？闻眠震惊了。
    顾小元吸吸鼻子，泪水又从眼眶里啪嗒啪嗒的下落。
    你流了这么多眼泪，难道不渴吗？闻眠奇怪。
    顾小元没想到闻眠哥哥的角度如此清奇，他被这么一提醒，发现确实是这样的，于是小孩瘪着嘴巴，磕磕巴巴的说：好、好像是有一点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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