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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觉醒来徒弟全叛出师门——浮丘一(21)

    它们有恃无恐,一遍遍用威压束缚、控制着他,向他传递着远离的信息。
    在强烈的精神洗脑下,有那么一瞬间,他好像听到了蛇群吐出的只言片语:
    远离
    声音越发清晰,似乎要刺入他的脑海里。
    你生有
    就在这时,冼玉忽然伸出手,贴在他的脸颊上。粗糙沙哑的蛇语猛然被打断,掩藏在皮肤里的无数双蛇眼幽幽地盯着冼玉,忽然四散而去,迅速避开了被触碰到的地方,只在顾容景周边盘绕、立着蛇身审视地望着他。
    灵识施加的那股压力,一瞬间消散。
    顾容景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脸色有些许疲惫,他们就在我面前,一睁眼就能看得到。
    那些灵识寄居在他身上,和他沟通、建立链接,都会消耗他自身的意志力和灵力。蛇群散去的瞬间,对他来说是难得的喘息时刻。
    望云脸上还是一阵疑惑,他揉了揉眼睛,试了好几遍还是什么都没看到。
    冼玉没有松手,它们是不是走了?
    他隐隐感觉到,这也和自己有关。
    顾容景摇摇头。
    它们还在,只是暂时不敢靠近。
    冼玉若有所思,顺着他指的方向望了过去,一片空荡荡。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数十条不同粗细、花色、大小的蟒蛇围在顾容景身侧,它们或腾空、或盘踞在地,无数双眼睛在夜晚中亮起,诡异又神秘。
    冼玉看不到,但有所感应。
    它们在畏惧我。
    他低声道。
    畏惧你?望云猜想,难不成就跟兽王一样,它们被你震慑住了?我还真有些好奇起来,不知道那群大蛇长什么样。
    顾容景道,你不会想看见的。
    也是,想想看就怪吓人的。他讪讪一笑,说起来,别的蛇也可以这样吗?
    要知道蛟潜秘境最不缺的就是蛇了。
    不会。冼玉干脆利落地否决了,这只是偶然事件罢了,不要抱有什么希望。
    要是他真这么能干,早上看见那条大蟒蛇的时候,也不至于拉着顾容景夺路而逃。
    倒有些可惜了,我还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异事。望云微微叹了口气,善意地提醒,这地方诡异得很,有蛇,就肯定和这秘境有关。道君,这些蛇既然害怕你,又缠着顾道友,不若你牵着他走?
    冼玉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虽然不知道是谁从哪里放出这些蛇的灵识,但只要它们一直纠缠,长时间下来肯定会对身体和元神有损害。
    若闭上眼看不到,那就不用看了。他握紧了顾容景微凉的掌心,记得心里默念清心咒,难受了就叫我。
    他也不知道这样做有没有用,或许它们依旧赶不走,但也聊胜于无了。
    顾容景垂下眼帘,温温地嗯了一声。
    我们出发吧,一路往南走,我这儿有一包银磷粉,望云你拿着,我们走一段你就撒一段,不要弄错了。
    银磷粉是一种特殊矿石粉,通体银色的细小颗粒,白天时看不出什么,但一到晚上就会闪闪发光,格外耀眼。
    走过的路是一条直线,便可一目了然。
    望云点点头,知道了。
    冼玉摸了摸顾容景干燥的手掌,温暖的指腹和他扣在一起。临行前,他扫了一眼顾容景身后,眼神微凉。
    嘶嘶
    为首的一条粗壮大蛇无意中和他对上了目光,下意识地松开缠绕的尾巴尖,游远了些。
    火折子亮堂的光芒照亮了前方,望云谨记着嘱咐,一路撒银磷粉作为标记。
    按照冼玉说的,他们要往南走。
    秦亭明显对这里十分熟悉,他应该也很清楚,这几座山都是可以移动的。昨日所有人都中了幻境,在这么大的优势下,他依旧徒步将他们带到了山北之处。
    越谨慎、隐秘地藏起路线,越不希望他们去山南,就说明那里对他们更有利。
    顾容景第一次摸黑走路,还有些不习惯。冼玉拉着他的手,一边引路一边闲聊,分散他的注意力,望云靠得近,顺耳就听了两句。
    我之前是不是和你说过我的身世?
    顾容景道:你说你是孤儿。
    是啊。冼玉点点头,我是在山里被我师父捡到的呢。那天他去山下的小镇采办东西,路过竹林里的一条河,正好看到当时还是个小婴儿的我被放在木盆里随水漂流
    冼玉所到之处,荷花绽放、莲子满蓬。
    师父后来还说他这是祥瑞之兆,那天附近的村民们都去下游争抢莲子,只有他正好碰到了小冼玉,说明这是命中定好的缘分。
    冼玉被师父带回家后当养子收养,因为他身材瘦小,师父一开始没打算教授他修道。是冼玉每天早上搬着凳子在院子里看师父教大师兄练剑,看了两三遍,就会了。
    后来师父发现他自学成材,还有些担心,担心他走错了路。结果一检查就发现,他不管是心法还是剑诀,都修习得很好。
    那时小冼玉才十一岁。
    后来修炼不过一个月,他就从练气直追筑基,每天早上起来看他练剑都能看到进步,大他八岁的师兄硬生生地被冼玉火箭似的修炼速度比了下去。
    等他大了、剑道有所成就之后,师父说起这些往事还笑话他,说冼玉小时候学剑一遍就会,会了就不愿意再练了,把他急得不行。
    有一回,他晚上做梦的时候,梦到开宗立派已飞升许多年的祖师爷、太乙天尊穿着法袍、一手捏着快拖地的胡子,一手拎着一把儿童用的小剑,追着正在逗鸟的小冼玉,哄着小孩儿把今天学的那一式再练给自己瞧瞧。
    师父虽然没见过祖师爷,但那一瞬间也和天才有了同病相怜的感觉,恨不得抱头痛哭。
    望云在一旁听得莞尔一笑,笑完发现不对啊:冼玉说得绘声绘色的,怎么修仙界从未听说过他这号天才人物?
    顾容景也轻轻抿唇,你一定很有福泽。
    我福泽确实深厚,冼玉厚着脸皮点点头,说起来,我想起好多年前我去北斗山办事的时候,碰上了一个叫智舜的和尚,年纪轻轻的,非拉着我要看我的面相。他说,我福源深厚,佛光满照,虽然与佛门无缘,但生来就是受老天爷庇护的幸运儿
    后来才知道,全是胡扯他忽然想起什么,顿了顿,片刻后才弯起笑容,总之老话说得没错,但行好事,莫问前程。哪怕这辈子是个短命鬼,将来到了阴曹地府,阎王也会看在你的功德上叫你投个好人家的。
    望云:
    好家伙,您可真会安慰人。
    偏偏顾容景还思考了一会儿,认真地点了点头。
    这么说都信?太好骗了吧。
    望云啧了两声,忽然想起冼玉刚才话里提到的和尚、叫什么来着,智舜?
    说起来,怎么这么耳熟
    此时的望云全然没想到,那个在冼玉口中名叫智舜、年纪轻轻的和尚,就是当今佛法最为深厚、极受世人敬重的法华大师。
    几百年飞速流逝,记忆里的人或声名显扬、或一抔枯骨,只有冼玉还保留着他们年轻时灵动的模样。
    一行人顺着顾容景指的方向不断往前走了半个多时辰,怪异的事情再次发生了。
    他们看到前路上有撒过的银磷粉痕迹。
    望云回头看去,那条笔直的路线已经被悄然抹去了。脚下这片丘陵,肆无忌惮地张扬着把他们困在这里的事实。
    顾容景意识到了什么,睁开了眼。
    我们已经破了它们的秘密,冼玉沉声道,它们没必要再掩饰了。
    听到他这么说,望云没有放松,反而更加凝重,它们到底要做什么?
    谁知道呢。冼玉摇了摇头,不过现在大概能猜到,它针对的不是你,是我们。
    这一次试炼路上的所有弟子,都是被他们无辜牵连的人罢了。或者说,幕后黑手只是随机选择了牺牲品,而他们就在其中。
    否则,为什么那群大蛇会缠上顾容景?
    为什么它们单单怕自己?
    嘴上说说笑笑还行,但冼玉从来没觉得自己还能有雄黄的妙用。
    一阵冷风呼啸而过,山里的温度渐渐降了下来,饶是望云也不住地打了个冷战。
    周围一片漆黑,看不清前路,山风从林中刮过,瑟瑟作响,听得人毛骨悚然。
    他忍不住问:我们不会死在这里吧?
    没有人回答他。
    自然的噪音让四周环境听起来更加可怖。
    冼玉微微皱眉。
    他在想,这破身子修了五百年都没修好,要是当年一半的功力,早就一剑劈下去了。别说是什么小土坡,太行山他都能劈得。
    哪像现在,空有一身剑术无处可施。
    不如
    顾容景缓缓抬眼,薄薄的唇吐出四个字,放火烧山。
    放火烧山?
    什么?望云下巴都快掉下来了,和这俩人同行,他把一年惊讶的分量都快用完了,这能行得通吗?
    怎么行不通?
    冼玉思索片刻,我看可以。
    望云:
    祖宗您说话要负责的。
    我没跟你开玩笑,难道你没听说过吗?
    冼玉微微挑眉,孔夫子有云,天有五行,水火金木土,分时化育,以成万物。你看这乌泱泱的林子,长得这么相像,这么闹腾下去怎么可能看到出口?倒不如一把火放个干干净净。正好木生火,一路顺风,挺好的。
    你还说什么五行望云不同意,你只想到木生火,哪还有火生土呢。照你的意思,这山都是蛇身变的,你一把火烧干净,不是助长了他们的火焰吗?
    他觉得自己说得不无道理。
    可闻言后,顾容景不禁轻轻一笑。
    冼玉也跟着忍不住地哼笑,只有望云满脸茫然,不知道他哪里说错了。
    这师徒俩是不是偷偷用密语交流,不然为什么他们这么心有灵犀,只剩下他看着像个笨蛋一样?
    你说木生火,火生土是吧?
    冼玉笑够了,耐心提点,你刚才又说到修身的蛇身,那你再想想,这修蛇是为何化成丘陵的?
    还能为什么?不是说过了吗?后羿一箭射中修蛇,将它砍成两半,修蛇死后化
    说到一半,忽然顿住。
    终于发现不对了?
    顾容景道:修蛇死后才化作丘陵,先不论这是不是当年它的遗骸,但总之这片山应该是蛇化成的。身死方化为群山,那按道理来说,这座山也该是不动的。
    可现在却动起来了。
    说明有东西寄居、又或是操控着这座山。
    土是死的,那这座山上还有什么是活的?
    自然是树。
    一眼望过去,不见尽头的树。
    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山风吹得更猛烈了,几乎要将粗大的沙砾和尘土都卷进他们眼里。
    见鬼了,它们还真能听懂我们说什么?
    望云赶紧支了个防护结界,想到刚才冼玉的话,再提问时虚心了许多,我们不过三人之力,怎么放火烧掉这么多树?只怕它们会阻拦
    话音未落,那些树木的枝条瞬间粗大了数十倍,像藤蔓似的,加速地朝他们伸来!!
    好一个开光嘴!
    冼玉倏然抬手,铁剑出鞘,以灵力相御,数百道剑气随风锐利发散,数十截枝条瞬间颓然垂地!
    少说几句话吧,我怕我们真死在这里。冼玉啧了一声,把芥子戒里所有的火折子通通扔给了望云,这里的我们来解决,你去点火,烧得越大越好!
    望云果断接住,再抬头时,冼玉和顾容景已经默契地并肩挡在了他身前。两道剑锋在林中来回穿梭,山风嚎叫着将他们的衣角吹得上下飞舞,呼啦作响。
    冼玉原先想说,暂时没办法顾上他了。但话还未出口,顾容景已经拔剑出鞘,站在了他身边。
    那群大蛇,还追随在他的身后。
    它们发出嘶嘶嘶的呻鸣,幸灾乐祸、得意洋洋。
    但此刻,顾容景已经注意不到了。
    大树铺天盖地,遮云蔽日看不清一点光亮,冼玉回头,看到他眼底的战意。
    唯愿一战。
    冼玉微微一笑,出门前刚教了你起手式,今日正好可以检验成果了。
    他调侃道,这一式若还用不好,就给我回去每日挥剑一万遍。
    顾容景:
    世上再有耐心的剑客,也耗不过每日重复一万遍的挥剑练习。
    他握紧剑鞘,明明手指还是冰凉的,但出手时已能窥见其中的汹涌剑意。
    比墨色还深的夜,墨绿色的树条快要涨到树干般粗壮,从半空中狠狠地砸下去,地面都裂出一条缝。
    抬腕、顶格,转身收刺。
    春意逢生。
    归一剑中最简单的起手式,顾容景在赵生的小院、在冼玉的眼皮子下练了数千遍。每次练完,他回头看冼玉脸上的表情,像是满意但细看又是不满意。
    冼玉批评他,你这一剑劈下去,不该叫.春意逢生,该叫.春意杀生。
    顾容景问,什么叫逢生?
    他没有回答,只反问,你这几日游走在村庄里,有没有收获?
    顾容景摇头。
    除了那些琐碎的日常,他悟不出什么。
    冼玉便叹了口气,摸摸他的头,说:看来你的机缘还未到,等那一刻来了你就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春意逢生。
    剑出。
    顾容景手拈剑诀,数百条藤蔓依旧挡不住寒利剑光,剑锋直取眼前数十颗不断生长的苍天巨树。
    他有种预感,这一剑,可以成。
    巨树似乎察觉到什么危险,藤蔓瞬间集结封出一道屏障、同时数十道新长的藤条从地上迅速地爬了过来,尖锐的尖端打掉剑气、向他直刺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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