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修无情道(重生 修真)——岫青晓白(9)
晏无书走下座椅,绕着佛龛慢条斯理走了一圈:这是千年以前的佛门封印,方法端的是晦涩繁复。
一位年长的峰主翻了个白眼:这是废话。
废话不就证明我说得在理?晏无书笑了笑,转向另一侧,想问师叔与纪峰主分别借一件法器。
尽管开口。沈意如道。
晏无书:要万壑雷与不易行。
两者皆是用来布置幻阵的法器。
万壑雷乃是一口钟,传闻里面有一百零八道幻境,能折磨得被罩在里面的人生不如死。
而不易行,外形似一株桃花,枝干上甚至带着清透露珠,实则是当日白华峰用来干扰乱斗试炼的半真幻境。
沈意如与纪峰主抬手一挥,两件法器落到晏无书手中。
跟着,晏无书又取出一件法器,手腕一翻,三件法器悬空而起。他道:先制造个幻境,把这玩意儿骗过去。
雪意峰。
萧满独自用过午饭,将食盒收起,绕着湖畔慢悠悠地散步。在曲寒星和莫钧天的影响下,他养成了饭后消食的习惯。
那只喜欢给萧满送果子的山雀不知打哪飞来,先是蹭了蹭他的脸,接着落到他肩头,在上面来回踱步。
啾啾啾。山雀啼叫着。
萧满听懂了它的表达,笑容里有些歉意:今日没去白华峰,真是辛苦你跑一趟了。
啾!山雀拍打翅膀,抬起头轻轻撞了一下萧满下颌,似在说不必道歉。
晌午日光长,落月湖中不映月。
秋景不同于夏时,层林颜色不再深沉似墨,披挂山间数月久的莽绿褪去,变成深浅不一的黄橙红。
落叶在风里起落,萧满在落月湖边走了一圈,回到湖心亭时,容远跟先前的山雀似的突然出现,大喊一声殿下。
萧满看过去,小剑童怀里抱着剑,笑得一脸灿烂。
来这里做什么?萧满好奇问。
前几个月,我托武梅峰一位师兄替我打把剑,方才终于拿到了!容远十分兴奋,边说边蹦,殿下,落月湖风景极好,我可以在这儿练剑吗?
自然可以。萧满点头。
容远认认真真向萧满行了一个礼:多谢殿下!
萧满如晨间那般盘膝坐在湖心亭顶上,容远在湖岸拔出他新得的剑,练习晏无书曾教过他的一招半式。
辰光随着时间渐渐偏转,日影从西到东,由短而长。
猝然之间,遥远的明光峰上传来一声刺耳鸣响。
铮
似琴弦陡然折断,尖锐的声音擦刮过孤山十二峰中所有人的耳膜,境界低下之人如容远,被激得剑从手里脱落。
他连声音都发不出了,唯有用双手紧紧捂住耳朵,佝着腰,五官皱成一团。
萧满倒是未受影响,飞身一掠,至容远身旁,往他身上施了一道清心诀。
这声音来得突然,消失亦极快,那股难受劲儿过去之后,容远腿一软,坐到了地上,正大口大口喘着气,忽见萧满喷出一口鲜血!
殿下!容远吓得大惊失色,赶紧翻身站起,把萧满扶住。
容远焦急道:我去请峰主!
萧满养了大半个月总算有所好转的脸色在这一刹惨白如纸,唇青得发紫。意识在溃散,他强行集中精神,反手抓住容远。
明光峰。
分散在不同方位的三件法器光芒大盛,耀眼刺目。剧烈的灵气流动下,晏无书玄色袖摆猎猎翻飞,他在道殿正中央,以剑指操纵法器,向着佛龛缓缓贴拢。
说时迟那时快。
铮
一声刺耳的响从佛龛中传出,迅速传遍整个孤山!
道殿里陈设摇晃,道殿外树影颤抖,十二峰上响起弟子们的痛叫,掌门及诸峰峰主纷纷出手,晏无书眉梢一皱,剑指成掌,做了一个收的动作。
十数道灵力镇向佛龛,道道皆带杀气,在捆锁之下不断挣扎的东西总算是消停,咚的一声落到地上,震了两下后,再无动静。
晏无书放下手,袖摆微晃:暂时封住了,但接下来还得另外想办法。
交给你可好?沈意如问。
可。晏无书没有推辞,冲坐在最高处那人点头。
辛苦师侄。沈意如从座椅里起身,对晏无书说完,转向众人:今日之事暂且到这,诸位便散了吧。
众峰主向沈意如行礼,各自御剑离去。
晏无书把佛龛收入乾坤戒里,踏出殿门。林雾在他身后喊了一声:师兄。
晏无书与林雾,年少相识,相伴相依走过了极长的岁月,纵使因一些矛盾分道扬镳十数载,但他们到底还是师兄弟,若真视而不见、置之不理,未免太难看了些。
晏无书停下脚步,回头理会了林雾:嗯。
林雾道:过些时候便是师父的忌日,但我留不到那时,可否请师兄现在与我一同去看看师父。
晏无书没立刻答复,林雾垂下眼,扯了扯唇角:我当然不是因为一去西荒十三年,就不记得路了。我想的是,师父会希望我们一道去。
不得不说,这话有几分道理。
师父临死前,最大的期望便是他们师兄弟能够亲厚友爱,而这十三年里前去祭拜的向来唯晏无书一人,他老人家估计气得够呛。
晏无书转头看向檐外的天,停了一会儿,一甩衣袖,走向前:那就走吧。
作者有话要说:
晏狗,你这样做以后会哭的!!
第10章 半湖瑟瑟
一个抓的动作耗尽萧满所有力气,指上一松,手腕擦着容远手背垂落,整个人往前栽倒。容远瞪大了眼,手忙脚乱去扶,可架不住萧满个子高、他人太小,一声闷响,两个人一同摔进草地。
容远被吓得快哭了,爬起来大喊:殿下!
落月湖畔秋风瑟瑟,卷起容远满是哭腔的声音,萧满阖着眼,没有任何反应,连眼睫都不曾颤动,背后的乌发散下来,衬得肤色更加惨淡。容远伸手一探萧满鼻息,眼泪登时掉下来:
怎么办?怎么办我得、我得去找峰主!
萧满的呼吸太微弱,他境界过于低微,留在落月湖,起不到任何作用。
这里是雪意峰,有峰主亲手设下的禁制,外人闯不进来,峰内的人又都识得殿下身份,把殿下留在这里,不会有危险。
容远作好决定,抹掉眼泪帮萧满换了个姿势,让他仰躺在草地上。这样至少舒服些。
但他刚起身到一半,忽见萧满蹙了下眉,缓慢撩起眼皮。
殿下?容远立刻凑近,关切地问,殿下您醒了?
嗯。萧满在容远的搀扶下坐起身,接过他递来的水袋,稍微喝了些。萧满素白衣衫上沾了不少草屑,容远一一摘去,然后蹲在他面前,道:
殿下,我去请峰主。
不必。萧满敛下眸,声音微哑。
容远站起来,边比划边说:殿下,您不知道您脸色有多吓人!
萧满淡淡道:他被掌门叫走,你根本见不到他。
那我去告诉元长老,他总能见到峰主!容远叉起腰,转念间想到解决方法。
萧满不想让晏无书知晓自己的状况,更不愿看见他那张脸,便让他与十多年未见的师弟相谈甚欢好了。
安静。萧满眉宇间带上了不容置否的厉色。
上一世的这个时候,萧满还不清楚晏无书与林雾的事情,只当他们是一对关系并不亲密的师兄弟,是到了数十年后,才知晓那一段往事。
晏无书和林雾,当年差一点就结为了道侣。之所以没成,是因为两个人在某些事情上出现了分歧,自此分道扬镳,再不相干。
至于是什么分歧,出在什么事上,这些深层次的东西,萧满没去探究。一来怕惹晏无书不高兴,二来他总想着晏无书已和自己合籍,当是不将林雾放在心上,拿这些陈年旧事去叨扰显得矫情。
现在,萧满根本懒得管这档子事,未来会和晏无书分道扬镳、再不相干的人是他。
萧满眸间那点严厉淡去,容远一屁股坐到地上,听话地闭了嘴,但神情仍然忧虑,黑鹿鹿的眼睛里写满了不赞同。
这样的咳血与昏厥于我而言是常事,早已习惯,不必太惊慌。萧满瞥他一眼,开口解释。
可这三年,您一次也没这样过啊。容远一脸震撼。
萧满不与他解释那么多,垂了眼,取下手腕上的佛珠,嘱咐起旁的:今日之事,不必告诉陵光君。
说完一颗一颗捻动佛珠,默念当年从大昭寺中学会的心经。
别人可能无法察觉,但萧满很清楚,先前传出的那声刺耳鸣响里,带着淡淡佛息。便是在那个瞬间,他意识到极有可能是林雾带回的那一座佛龛在作祟。
而响声过后倏然传来的不适感实在是熟悉,当初去大昭寺学佛之前,他每隔数日便会受上一次这样的折磨源自打胎里带出来的病,那病本已痊愈,但不知为何,被那道佛息给弄复发了。
萧满应对自己的病痛冷淡又熟稔,一句一句念经,神思沉静。
细小圆润的菩提珠串折射日光,过了将近一个时辰,堵在萧满胸口的那团郁气被疏导开去,顺着经脉回路排到体外。
他吐出一口浊气,撩起眼皮。
容远还在不远处守着他,不过已经睡着了,身后是落月湖,湖面一半瑟瑟一半红。
原来辰光近晚。萧满抬头,看见夕阳正在坠落,西山的那片枫叶林在风中涌动如烧。
是时候离开。
萧满抬脚,却不知容远一直警醒着,一听风吹草动立刻睁眼。
殿下!容远揉揉眼睛打量萧满一番,露出笑容,您气色好多了!
当然。萧满点头。
容远见萧满一副就走的模样,站起身拍着衣摆上的灰尘草屑,问:要回栖隐处吗?
就不了。萧满甩甩衣袖,打容远身前走过,也不必备晚间的饭食,我不确定回来的时间。
您去哪儿啊?容远冲着萧满背影问。
萧满没答。
他也不知道要去哪,总之不想在雪意峰,晏无书终究会回来。
白华峰上曲寒星他们定然准备着去五鼓楼用晚饭,萧满现在没闲心过去凑热闹,思来想去,大抵只有一个地方可去行云峰。
行云峰峰主谈问舟对他印象应该还好,萧满想去找谈问舟问问佛龛的情况。
依照孤山的行事风格,带回来的东西鲜少有送出去的时候,那佛龛十有八九是被孤山留下了。既然如此,他该去探一探,了解情况,以免日后生出麻烦。
风一直在吹,袖摆起起落落,萧满停下脚步转身,眸光轻淡,眉目出挑,与薄暮里的山色湖光相映成画。
去见一个朋友。
怕容远担心,萧满说道。
*
晏无书的师父卧松真人葬于东风吹梦。
此地是孤山数代英烈埋骨之处,卧松真人的墓碑立于东面一棵如云青松后,抬眼便见长空无边。
他来祭拜,向来不费什么功夫。打一桶清水,将墓碑石台清洗干净,再上一炷香,等到燃尽,便会离去。
斯人已逝,轮回早入,此般形式不过是给在世之人一种宽慰、一个挂念,并不具备太多具体的意义。
这回亦不例外,待得香灰被风吹尽,晏无书一合折扇,拎起旁侧的木桶,转身就走。
林雾站在石碑前,风吹起发,遮挡住侧脸。他听着晏无书的脚步声,等这人走到那棵松下,转过身来,一双眼里清光轻漾:师兄,我听闻你太玄上境圆满,可否请你
如果在西荒受了伤,去明华堂;如果对剑道有疑惑,回你们清云峰;如果是别的事,找掌门。晏无书毫不留情打断他。
你不愿帮我,甚至连话都不想听我说完,是因为凤凰么?林雾朝前走了一步,我听闻你们来年三月就要合籍。
晏无书:早在我认识凤凰之前,我们就已不再是互相帮助的同门了。
闻得此言,林雾抿起唇。
东风吹梦里禁止术法,一切事情皆要亲力亲为,晏无书把木桶送还到该在的位置上,忽然间嗅到风吹来的某种味道,皱起眉:你还在帮着摘星客做事?
我们是合作。林雾纠正他的说辞。
趁早断了联系,免得道心折损。晏无书依旧是冷淡的神情,言罢振衣,转身行往东风吹梦外。
林雾在原地没动,凝望晏无书远去的背影,许久,开口道:那又如何?师兄,你还是忍不住关心我。
他这话说得轻,也不知晏无书听见没有。
晏无书没立刻回雪意峰,佛龛之事还需折腾,他一脸凝重去了书楼。
孤山有着上万年的底蕴,藏书之丰厚,乃当世第一。无论佛门道门抑或儒门,各家经典秘籍,几乎都可在此寻得。
他想看看书楼里有无修补那种佛门封印的方法。
书楼悬浮虚空,高百丈,几乎与天相齐。分类众多,若是不熟悉的人走入,几乎等于误闯迷宫。
晏无书对此地熟悉,同这里的执事打过招呼,径直去了佛学区域。
这一寻便是数个时辰,从浩瀚书卷中抬头朝外看去,明月清风落满山间。
晏无书合上手里的书,叹了一声气,离开书楼。
亥正,雪意峰寂静无比,除了月光照耀处,其余地方漆黑一片。鸟兽都回林间休息了,还在外活动的唯容远一人。
他在落月湖畔练剑。
落月湖映照天上那轮满月,剑影则试图向水中月斩去,却是力道不够、灵气不足,挥剑之后不过刹那,生出的波澜便化开散尽。
晏无书足尖点在容远剑尖上,往湖中湖岸环视一圈,问:殿下呢?
容远神情立刻变了,有些慌张,又有些犹豫。
怎么?晏无书眉梢轻挑。
容远想把今日萧满受伤之事告诉晏无书,可萧满叮嘱过他不许说出来,心中纠结不定。偏偏晏无书还不错目地盯着他,让他倍感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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