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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山有匪(GL)——甘若醴(54)

    暗道修得笔直平坦,约莫十丈长,一进去就能看清全貌,末端立着一面火墙,在外看到的火光便是自那火墙而来。

    钟明烛担心暗道里设有机关,走得小心翼翼,总共十丈距离她花了约莫半柱香时间才走完,及火墙前,她才稍稍松了口气,好奇地打量起眼前的火焰来,很快就露出惊讶的神色。

    这火竟是劫火。

    劫火取自地底熔岩,本身并不算稀罕,修为足够者在脚下开个数万丈的深穴就能通入地底取得劫火,只不过这劫火极难驾驭,浪费那么多灵力去取来也只会落个吃力不讨好,在遇到黎央前,钟明烛从没听说有哪位高人会动用劫火。

    难怪这暗道没有设置机关,有这劫火在就能阻住大部分修士,就是长离来了,估计也拿这面火墙没办法。

    只可惜来的是我。钟明烛抿唇一笑,撩起袖子伸手往火里探了探。

    肆虐的火蛇顷刻缠上,霸道至极的烈焰连赤金都能够轻易烧融,却没能在她白皙的小臂上留下星点灼痕。

    察觉火后没有藏着什么阻挡之物,钟明烛在衣服上划了几道法印,然后深吸一口气,飞似的奔入火中。

    她不惧怕这劫火,但是担心身上的衣料经不住长久灼烧,是以奔得飞快。好在这火墙只有五六丈多厚,在外衫上覆上火苗时,她已从火里冲了出来。

    一出来她连站稳都顾不上就解了外衫,双手在上四下扑扇,将火苗一一摁灭才如释重负地吐了口气。

    好险,好险。她口里如此念叨着,将外衫重新套上。

    虽然外衫上四处焦黑,还破了好几个大口子,看着比乞丐好不了多少,但总好过只着里衣。

    不过这也也太狼狈了,早知道该和长离换身衣服扯了扯不住下滑的半截袖子,她叹了口气,如此暗道。

    她概念里本就没什么师徒之别,以前还偶尔念着长离是长辈的缘故称一声师父,但自打安了别的心思来,心中想到长离时便直呼名字,丝毫不觉有何不妥。

    火墙后又是一小段平坦笔直的路,然后就是两扇朱红色的门。

    门上没有锁,钟明烛按上门一推,她只是试一试,没料到还没用劲那门就开了,充沛的灵气霎时奔涌而出,她震惊地看着门后的景象,一时忘了动弹。

    朱门后竟是一座宝库,架子上皆是灵丹妙药,墙壁上则悬着琳琅满目的法器,而且每一件都不似凡物,足以叫九成修士看一眼就头晕目眩。宝库正中央则是一座方台,台上摆着一个木匣。

    屋里任何一件法器都比那木匣来得耀眼,可不知为何,钟明烛却被那木匣吸引住目光,心头隐约浮现出一股莫名的熟悉感。

    这时,朱门上忽地浮现出灵纹,几点灵光飞出,朝那方台而去。那朱门上竟藏有法印,只消开门就会激活方台上的法阵,方台霎时流光溢彩,灵光涌现悉数汇于木匣上,随后那木匣就缓缓打开了。

    一切发生得太快,钟明烛半点反应时间都没有,只见流光一闪,似乎有什么窜入了灵海。她下意识抚上额心,目中露出恍惚之意。

    耳中鼓噪,曾经偶尔自灵海深处传出的声音变得清晰无比,浪涛似的一阵一阵拍打,汹涌之中牵出斑斓的色彩。

    我是谁

    手滑下捂住了双眼,她似乎又陷入迷障中,问了一遍又一遍,声音愈来愈轻,就在那低不可闻的轻喃即将如烟云似的散去之际,她忽地勾起唇角,笑了起来。

    长离手一递,剑势如虹,剑尖没入那黑蛟后脑。

    黑蛟露出水面的部分已鲜血淋漓,精力已被消耗得差不多,只消这剑全力刺下,它就再无回天之力。

    与此同时,有什么碎裂的声音自四面八方传来,顶端的石钟乳轻颤着,不知何处而来的灵气水波似的扩开。长离动作一顿,背后忽地冒出一阵凉意,但这迟疑只维持了一瞬,下一刻她就撇开杂念,不遗余力将剑气输入剑中。

    剑仅长四尺,剑气却足有四丈,将整个头颅钉穿,黑蛟发出凄厉咆哮的同时,她手里的灵剑也咔嚓一声断为数截。

    剑匣中已无剑。

    黑蛟无力地晃着脑袋,再也发不出声音,只能扭动着往后退去,最后倒于水面,之后只闻水波徐徐,溶洞安静下来。

    长离却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劲。

    太安静了

    黑蛟还在移动,但是那金属拖曳声不见了!

    她蓦地醒悟过来,当即驱飞剑拔高数丈,几乎是同一时间,她下方又有什么破水而出,携着汹涌的妖气将她吞没。淡绿色的灵光亮起,却很快碎裂,长离只觉后腰一凉,紧接着那处就传来刺骨的疼痛,飞快地扩散至全身刺入每一寸骨骼,整个人都好似要被碾碎一样。

    她两眼一黑,意识混沌之际猛地咬住舌尖,逼自己清醒过来。

    只见两个狰狞的脑袋激得水花四溅,与漂浮于水上那个一模一样,竟又是两头黑蛟。

    不对,不是另有两头只见庞大的黑影脱水而出,身躯蛇似的蜿蜒盘旋,被长离伤得鲜血淋漓的尾巴拍打在湖面,身尾只有一条,颈上则分出了三个脑袋。一个软绵绵垂于身侧,另两个则发出一声又一声凶狠的咆哮。

    这黑蛟竟天生异相,生有三个头颅。

    后出现的两个脑袋下颔部有被锁链的痕迹,那黑蛟此前被锁住的不但是身子,还有两个头颅,如今那囚禁它的三条锁链不知为何消失了,它才得以全身脱水而出。

    长离哪里能料到会有如此异事,多亏竹茂林那竹筒护体才没被咬成两截。

    只是那竹筒本就已损坏,挡了大半伤害后就彻底坏了,长离后腰还是被撕了个大口子,

    黑蛟离水后便疯了似的朝她扑来,如今无铁索束缚,动作比之前灵活了数倍。长离艰难地四处躲闪,她受了伤,还是毒伤,只觉四肢无力,行动渐渐迟缓,不多时又被抓破了肩膀,整只衣袖都被扯了下来。

    虽然她自下山后就连番遭遇强敌,但从未碰上真正性命攸关的时候。

    百里宁卿和若耶皆手下留情,与柳寒烟对决那一次则是奇多于险,她虽说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却也没有身陷绝境的感觉。

    而今面对那三头蛟的疯狂攻击,死之一字忽地浮上心头。

    真的要死在这里了吧她从未思考过生死之事,念及时不觉悲亦不觉怒,倒是有几分奇怪。

    左支右拙间,她往钟明烛所处的高台一瞥,却不见其身影。

    应该是躲起来了,长离寻思道,又想:如果我死了,那蛟妖一定不会放过她,她是我的徒弟,我总得寻个法子护她周全才是,可我只剩脚下这飞剑了,这该如何是好。

    她扫了眼储物戒,想看看里面是不是有遗漏的灵剑,却被她发现里面躺着的一枚化神灵符。

    这原本是钟明烛的储物戒,她从叶沉舟那得到了五枚化神灵符,四枚给了长离,自己只留了一枚。

    若交换储物戒时记得留下那四枚化神灵符就好了,换了常人必定要惋惜不已,然而长离从不没借助他物,根本想不到这层面,此时技穷之下发现了一枚化神灵符,便觉处境比之前要好上许多。

    执了灵符在手,她不再窜逃,反而朝那黑蛟冲去,眼见血盆之口就在眼前,她径直跃下剑,手捻剑诀驱动那飞剑朝最近那口中射去。

    飞剑刺入那头颅上颚,长离则抓住下颔的悬于其下,另一只手一滑,那飞剑随之回旋,将那獠牙削下一根来。

    颔下鳞片倒竖,攀着的那只手被割得血肉模糊,紧贴着那蛟妖表皮的身子也被扎出无数血痕,长离却浑然不觉似的,将灵符一拍后手立即松开,重回飞剑上,手一摊接住被斩下的那根獠牙。

    黑蛟没料到她会如此不顾死活,被她一击得手,剧痛之下怒意更甚,另个脑袋飞快地窜了过去。

    长离不避不闪,及那黑蛟跟前用最后的力气一提飞剑,踏着黑蛟鼻部往上,一手横剑护体,黑鳞雨点似的袭来,飞剑被击碎的瞬间,长离丢了剑柄,双手摁住那獠牙,将其将推入黑蛟眼中。

    那獠牙比飞剑长了几倍,径直穿透眼球,没入后脑,倒是与她刺穿蛟妖第一个头颅时那剑异曲同工。此时她无力催动剑气,只得借助长一些的兵刃。

    灵符轰然炸开,之后只闻凄鸣阵阵,足下猛烈晃动起来,长离被甩了出去。

    后背重重砸到地上,她却丝毫不觉疼痛,墨汁似的水花点点落下,余光中那黑蛟在水中挣扎,掀起几十丈高的水花,落下时就好像在下雨一样。

    水流入眼中,传来针扎似的刺痛,长离却不闭眼,反而专注地盯着溶洞顶部。

    那里的灵光点点,映入漆黑的瞳眸中,宛若浩瀚星辰。

    这是星空吧,她这样想到,思绪忽地回到很久以前,相似的处境重叠起来。

    那并非是遗忘的记忆,她一直记得,只是从来不去想。就像是生或死,情与欲,从来不去想。

    眼前渐渐暗了下来,星光隐去,只剩下朦胧不清的雾色,连同意识都被扯入一片迷离之中。

    就在彻底陷入黑暗前,她依稀听到一声轻笑以及含糊不清的低语:

    嗯?竟然还活着。

    那声音,似是很熟悉的。

    (上卷完)

    第55章

    冀州中部多山陵高地, 正值春末夏初时分, 微斜的日照在低伏处拉出长长的影子, 再往上, 便接上了连绵不断的绿色,恰似广袤无垠的碧海。而群山之间唯有一峰奇高, 鹤立鸡群般没入云彩间, 有旅人偶经此处,远观觉其若神女婀娜娉婷,名之曰神女峰。

    神女峰极其险峻, 尤其是山腰处,多处为陡壁, 无任何可附着之处, 除却绿被外,鲜少有其他生灵出没。隐于云雾之中的山巅更是飞鸟难及,与山腰的陡峭不同,山顶地势极其平坦,圆盘似的, 像是被利器平砍削去了一截, 按理说这极高的山巅应是寒意料峭,这神女峰顶却是草木繁盛,花香浮动, 俨然是人间四月。又因位于高处的缘故,树影花丛皆批着一层薄雾,仿若画中仙境, 倒真的无愧神女二字。

    所谓仙境,即是人踪难觅之处,此处林间却立着十二道身影,那些人有男有女,年龄不一,其中有耄耋老者,有看起来刚及弱冠的年轻公子,也有衣衫明艳的女人。能出现在这直插云霄的山顶,那些人绝非等闲之辈,虽非仙,亦离仙不远。

    他们都是至化神境界的修士。

    自昊天帝分辟三界,下界灵气匮乏,修炼远比上古艰辛,修士百万,仅有五十余人得以突破至化神境界,这五十多人中,有宗门世家长老,也有隐于山野的散人,无论哪一个,都能轻易掀起万丈惊涛,平日他们多深入简出,即便是同门都极难与他们见上一面,如今这小小的神女峰竟聚集了十二位,更难得的是,他们皆是化神后期修为,人数虽然只有十二,却拢聚了全部化神境界一半以上的力量。

    这十二人分别来自不同门派,立场各异,七位来自正道宗门,四位是邪修,还有一位与正邪对立无关的散人。

    历来都是正邪不两立,散人远避之,这些人齐聚一处,竟能相安无事,即便是初云岛和天问宫这样隔着血海深仇的,也仅仅是分立人群两端,只当做没有看到对方,着实叫人惊奇不已。他们之所以会放下嫌隙,甚至摒弃立场,只因山顶有他们更在意的东西。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最北首那棵云松处。

    那只是棵普通的云松,不是什么灵物,亦未得机缘开启灵识,只不过因为多灌溉了几年雨水,长得比寻常树木更高大挺拔一些。

    他们当然不是在看那云松,而是在看云松之下。

    那里有一块玉台,台上浮着一团模糊的光。

    那是剑影。

    大半个月前,他们就陆续来到了神女峰上。

    神女峰为后世之名,在修真界,此地还有一个名字,为合虚之山,是上古天帝所住,日月所出之地,曾经这合虚之山立于云层,延绵万里,后云层以上的山脉悉数被搬去了上界,下界仅留有一峰形单影只。

    来之时所有人都满腹疑惑,可当他们注意到那抹剑影后,最初困扰他们的疑惑都消失了,或者说变得没有意义。

    为何而来,来者何人,这些都无关紧要,他们眼中,唯剩下那抹剑影。

    没有人见过这样的剑影,但所有人都自那剑影之中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力量。

    那绝非下界之剑,可到底是什么,则无人知晓。

    从未见过,又如何能知道呢?

    他们只能愈发聚精会神盯着那团剑影,试图窥探出一丝一毫玄机。

    忽地,空气中传来轻微的灵气浮动,又一身影翩然而至,是个身着玄纹白袍的年轻男子,却是荒连剑宗姬千承。

    那姬千承不过化神中期修为,在场之人他皆需尊称一声前辈,然而他却好似没有看到那些人一般,一个闪身便已至云松下,而先来那十二人看起来对那抹剑影极其尊崇,此时却也无人去拦他,倒是有几人分出几分注意,想看看那剑仙之后想做什么。

    只见他双手一托,手中出现一个精致的长匣,他态度甚是恭敬,开匣时没用法力,而是亲手拨开匣侧的锁扣。众人见他如此小心翼翼,越是好奇,已开始猜测里面是何种宝物。

    待姬千承取出匣中之物,等候的众人顿时一阵失望,那只是一把古旧的铁剑,莫说是与这些化神大能储物戒中的上品灵剑相比,就是放在寻常铁器铺里也算不上起眼,放在那精巧的木匣中,十足是暴殄天物,但很快就有人窥出端倪。

    那铁剑上隐隐缭绕着一层青气,却是剑光,愈是细看,愈觉凛然不可逼视,那匣子反倒像是破铜烂铁了。

    莫非这是他先祖证道之剑?有人暗想。

    荒连剑宗的来历在场所有人都清楚,是剑仙之后。虽说修道之事,天赋、机缘、传承三者缺一不可,姬千承虽是大荒剑谱传人,但在剑道上的造诣却远不及天一宗吴回,在场这些化神后期的高手也不会多看重他。只不过若他手中的剑是当年剑仙留下的,就另当别论了。飞升修士留在下界之物留存有极大的法力,绝非一般灵器能比。

    有人正想开口询问这铁剑的来历,却见姬千承忽地挥剑往玉台上的剑影斩去。

    谁都没料到他会做出这般举动,众人心一紧,灵气纷涌,山顶的平和瞬间被打破。

    于修士而言,但凡异相奇物,皆是机缘,所谓可遇不可求,遇之参悟,有缘既能有所得。这一抹前所未有的剑影,便是他们的机缘,怎能容忍姬千承去破坏。

    须臾间,已有人出手,一块方碑朝那铁剑飞去,欲将其击飞,那是初云岛主龙九的法器,曾镇得水中作祟海妖动弹不能,谁料那方碑撞上剑刃后,竟像是软泥似的被一分为二,而姬千承挥剑之势没缓半分。

    余人万万没料到这铁剑能锋利至此,那方碑虽算不得是坚不可摧,却也不是一般灵剑能克制,而姬千承手中的铁剑如此轻易就将其斩断,叫人不由得想到天一宗的至宝苍梧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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