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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山有匪(GL)——甘若醴(33)

    纵然她脸皮足够厚,被修为难测的人这般盯着,也有些不自在起来。

    墨沉香,她心里念叨着这个名字,觉得似乎在哪里见到过。

    太上七玄宫,墨沉香

    她反复念叨着这几个字,忽地什么在脑内一闪,当即恍然大悟一捶手。

    提及百里宁卿时对方眸中复杂的情绪顿时有了解释。

    太上七玄宫也曾是赫赫有名的正道名门之一,墨氏亦是传承至少上万年的古老家族,只是一千年前惨遭灭门之祸,基业尽毁,仅有一双兄妹得以脱逃,整个修真界都道太上七玄宫命数已尽,可三百年后,销声匿迹许久的墨沉香再度现身,那时她竟已有化神修为,与那大妖血战几日几夜最终将其诛杀。之后墨氏重回岳华山,她却推辞了宫主之位,而是让给了兄长,孤身翩然离去,百年前她兄长寿元耗尽,她才回到岳华山,代行宫主之职。

    钟明烛觉得这经历足够写满上中下三册话本了,但是她得知墨沉香这个名字却不是因为她这些事迹,而是因为另一个人陆离。

    得知陆离曾上天一宗欲夺苍梧剑后,她向丁灵云和风海楼打听了些陆离的事迹。

    那是七百年前的事了,那两人还没出生,之后陆离就销声匿迹,是以他二人对陆离的事知道的都不多,不过丁灵云毕竟出身名门,告诉了她一件在各大宗族广为流传的事。

    陆离和某个正道名门之后曾有一段过去,那名门之后受他蛊惑,为了与他厮守险些堕入邪道,最后在好些正道宗门之主苦口婆心的教诲下才幡然悔悟,与陆离划清界限,坚守大道,潜心修炼,终有所大成。

    那名门之后便是墨沉香。

    她既然与陆离有旧情,那认识百里宁卿自是理所当然。

    钟明烛庆幸自己没有编太离谱的假话。

    她一会儿疑惑,一会儿震惊,一会儿庆幸,表情变幻莫测,全被墨沉香看在了眼里,那双蕴含着水光的眼眸中到最后,竟浮现出些许温柔的神色。

    你在想什么?她如此问,语气极温和,明明是第一次见,却如此亲切,像是长辈对晚辈关切,又像是朋友之间的亲昵,再细看,却又什么都不像。

    我只是在想钟明烛眯了眯眼,注视着对方的眼睛,慢条斯理道,我脸上莫非长了花,所以前辈才一直盯着。

    话音刚落,她便听得面纱下传来一声轻笑,不由得瞪圆了眼,刚想说莫名其妙,那温和的嗓音再起,只是这次似乎添了些许惆怅和感怀:抱歉,因为钟小友有些像我一位故人,所以无心之下,唐突了。

    言辞中,眼波流动,落在钟明烛脸上,却又像透过她在寻找另一个人,钟明烛顿时觉得心里一阵发毛,连面上虚情假意的笑都变得干巴巴的。

    用这般感怀语气道出的所谓故人,怕不是老情人

    于是她有点坐立不安了。

    这墨沉香的老情人是陆离,而钟明烛和她老情人有点像,意思就是钟明烛和陆离有些像,再想她丢了的那部分记忆,以及百里宁卿和竹茂林似乎是知情人这点,这当真是叫人头大。

    短短片刻她就在脑内演绎出一场大戏。

    比如说她说不定就是昆吾城安插进天一宗的细作,好伺机去夺那苍梧剑之类的,而抹去她的记忆也正是出于这理由,令她不至于轻易露出马脚。

    她甚至一不小心想了下自己拿着苍梧剑耀武扬威的情景,她没见过苍梧剑,设想画面中的剑倒是有些像长离那柄焚郊她怎么就觉得这画面那么恰到好处且赏心悦目呢。

    一想到自己说不定能办到陆离和千面偃两大魔头都没能办到的事,她心头就泛起一股难耐的激动。

    把这修真界第一宗门踩在脚底的滋味,不知有多美妙。

    照她这个思路,竹茂林会住在那本该发生过血案的钟府也是理所当然了,那些假象说不定都是他布置的,蒙骗了风海楼和长离。

    长离,不经意中念及这个名字时,思绪似有片刻停顿,仿佛连心跳都缓了一拍。

    她师父这般认死理,若是知道她和陆离生的像,指不准直接将她送去刑堂,这么一想,她便无端生出几分恼怒来。

    思来想去到最后,她倒又是责怪起长离来。

    死板固执,不知变通,什么风采照人,什么风姿绰约,其实就是块榆木疙瘩。

    到现在都不见人影,也不知是死哪去了。

    心里叽叽咕咕了半天似乎又绕回了原点,意识到这点,她撇了撇嘴,冷哼一声强迫自己不再去想那个没良心的师父,稍后便又听到对面一声短促的轻笑,想来是方才那阴晴不定的表情都被墨沉香看了去,把她逗笑了。

    笑什么笑,钟明烛摸了摸鼻子,没好气地暗暗想。

    止住胡思乱想后她就觉得自己是杞人忧天了,天下相像的人何其多,都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和陆离有些像也不过是巧合罢了。她若真和陆离有什么关系,又怎么会入门前半点修为都无,而且龙田鲤也说了她是灵海受损,而不是记忆被封。

    至于竹茂林夫妇,看起来更像是在打她师父的主意,百里宁卿一出现就针对她师父,打伤她又传她功法,还要强收她当徒弟,自己会入天一宗说不定当真是他二人的阴谋,图谋她师父,或者索性是为了寻她太师父的晦气,百里宁卿和吴回有仇,为了报仇去抢他的天才徒弟,也不是没可能。

    这不现在目的一达成,就把她踢一边了嘛。

    再者,谁知道这墨沉香是不是有一打故友一打老情人,讲的是不是陆离还说不准呢。

    这样一想,她心情就轻松了许多,懒洋洋往后一靠,笑道:我和前辈那故人长得像,那他岂不是娘娘腔?

    她长相偏柔,无论是五官还是脸型都和英气扯不上半点关系,她虽然心知肚明有不同可能,可先入为主后心里想的还是陆离,便觉得若男子和她相像,到真的是十足的女相,说句娘娘腔也不为过。

    呵。墨沉香又笑了笑,眼中感怀不减,道,我那故友本就是女子。

    原来你老故友是女子。钟明烛险些脱口而出老情人三个字,好在她反应快,及时收住了,继而摸了摸自己的脸,口中喃喃道,那她定是个美人

    她此番本是自言自语,但墨沉香修为在那,自然是听得清清楚楚,眼中顿时掠过有些古怪的神色。

    只见她往钟明烛那边倾了倾身子,似乎想更仔细地瞧瞧她,忽地一把扣住钟明烛的手腕,灵识往她丹田探去。

    钟明烛一下怒了,挥手挣脱开,正欲口出不逊,却在她眼中看到了浓浓的失落以及依稀一闪而过的怨恨。

    莫非又是个受了情伤的女人,这个念头一冒出,那声混账就这么堵在了嗓子里,有若耶的前车之鉴,她是真的怕了。

    都是些疯的,惹不起,惹不起。

    长得像你老情人可怨不得我,冤有头债有主,可别伤及无辜,于是她改口小心翼翼问:前辈有何指教?

    是我多心了,抱歉。墨沉香收回手,恢复最初那副从容不迫的姿态,缓缓道,小友以一己之力击毙金丹妖修,我本以为小友隐藏修为,是故有所冒犯。

    骗鬼

    钟明烛心里不以为然,知道她多半是对自己身份起疑,心道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来历,你能看出就厉害了,嘴里却老老实实谦虚道,哪里,哪里,都是我师父教的应敌之法。

    果然名师出高徒。

    让前辈见笑了钟明烛皮笑肉不笑道,正待着对方再想些别的问她,却见墨沉香露出凝重的神情,不自觉偏过头,似乎在倾听什么。

    片刻后,墨沉香皱了皱眉,不过很快就恢复平静,道:有位前辈有急事召我前去,只能劳烦钟小友和阿玉先行去往僬侥城,我要迟几日再到,这座驾就留给你们。

    她又说步撵上有一些救急用的法宝,若遇到危险可以用来脱身,还道有步撵在,通常不会有人来犯,交代完这些,她就将墨祁玉喊了进来,嘱咐他不可对钟明烛无礼,必须好生送她到僬侥城。

    若有差池,我定拿你是问。她如此说罢,撩开那轻纱,眨眼就不见了踪影。

    钟明烛缓缓吐了一口气,然后毫无形象地往背后的软垫上一靠,朝黑着脸的墨祁玉露出笑容,道:劳驾。

    第35章

    竹舍,百里宁卿不知第几次发出叹息,她望了眼安安静静的后屋,问竹茂林:已经第几天了?

    三天零两个时辰过三刻。竹茂林慢悠悠答道,面上挂着浅浅的微笑,看得百里宁卿想打他。

    长离被她拦住后,就一直在那间客房中打坐调息,莫说是出声了,连眼皮都没抬一下。百里宁卿几次过去看她,都有种自己在看人偶的错觉。

    她真的是活人吗?真的不是李琅轩做的傀儡吗?她不知道第几次抱怨。

    李琅轩是焦侥城的炼器大师,最擅长的就是制作傀儡,他所做的傀儡非但面貌栩栩如生,甚至能像人一样行走说话,据说他府上的仆从全部是他炼制的傀儡,看上去和真人无异。

    不如你去问问他?竹茂林如此应她,看起来颇有些无奈。

    然后就见百里宁卿摆了摆手,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有气无力道:算了,那些傀儡的话都比她多,我怕去问了李琅轩会以为我在羞辱他。

    过了一会儿,她又问:你说,她是否心智有残缺?我听闻只有生来有情障的人,才会修无情道。

    竹茂林沉吟片刻,摇了摇头,说道:她修的并非无情道。

    哦?那她为何会变成这样一副性子?

    宁卿,你可还记得灵识开启之前的自己?竹茂林没有回答,反而如此问她。

    有。

    是怎样?

    百里宁卿思索片刻,答道:如今看来,自是混沌矇昧,只知本能之欲而不知事理。

    是了。竹茂林笑道,你为生灵,生来即有欲,后有情,吾等妖修多是如此,然而世间还有一种即罕见的情况,我亦只在典籍上见过,他们本非生灵,却在机缘巧合下得了一线生机。

    你是说石姬?

    石姬是数万年来为数不多修得正果的人之一,她最初只是山间一块普通不过的岩石,机缘巧合中开始汲取灵气,最后开灵识化为人形,成为修真界的传奇之一。

    草木走兽这些生灵都需得历经千难万苦才能开启灵识,不要说岩石这样的死物了。

    你我获灵识前有欲无情,而石姬开灵识前,却是无情无欲。

    你的意思是长离也是

    正当百里宁卿寻思该说石头还是死物的时候,竹茂林打断了她的猜测,道:她是人。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说了一大通,还是云里雾里的,百里宁卿不耐烦了,踢了竹茂林一脚,喝道,别装神弄鬼,给我说清楚!

    我还以为你喜欢猜谜。竹茂林拍了拍衣服上多出来的脚印,小声嘀咕了一句,见百里宁卿一眼瞪过来,连忙举手坦白,好好好,我这就说,不过这也只是我的猜测。

    你再废话一个字试试!

    咳竹茂林清了清嗓子,接下来表情中却不再有笑意,而是近乎怜悯,她是人,但是却是像那石姬一样

    修的是死物化生之道。

    死物无心,连生灵都算不上,又何来情之一说。

    原来如此,可是百里宁卿眼中仍有疑色,说道,可我觉得她也并非全然无心

    可能已到化形之际吧。竹茂林说,这也是必然,再者,她本就是人啊。

    人有七情六欲,此为常理。

    也不知是幸事还是祸事。百里宁卿喃喃道。

    竹茂林叹了一口气,只说了四个字:

    听天由命。

    云中,四只朱鸟挥动着翅膀,抬着步撵徐徐往前。

    看起来速度不快,其实不亚于普通元婴修士御剑而行的速度。那步撵上设了隐身之术,若无高于墨沉香的修为,根本察觉不到云中有四只朱鸟抬着一架步撵在前行。

    一路上可谓安逸至极,没有挡路的妖兽,也没有不长眼的妖修。

    至于墨祁玉,原本态度倨傲,把她惹火候被她用天一宗玄门功法打了两顿,之后就不敢对她吹胡子瞪眼了。

    第三天中午,她突然注意到下方有一行修士御剑而行。

    看起来是无门无派的散修,大多只有炼气期,脚下的飞剑也是粗制滥造之物,一共十二人,正往东北而去,不时左顾右盼,似乎是提防有人跟随。

    那些人,好生奇怪。墨祁玉也发现了,如此道。

    钟明烛推算了一下方位,发觉此为何处后眼中顿时露出几分兴趣来。

    此地不是别处,正是黑水岭。

    好奇心顿时被勾起。

    那些说书人口口声声说黑水岭有宝藏,她本以为是另有他意,而今看到那些偷偷摸摸的修士,便觉这里说不定真的藏了天大的玄机。

    此处距离僬侥城尚有五日行程,叶沉舟要再过十日才回到,时间充裕,她又看了眼那些修士,确认他们修为都很低后,便有了主意,朝墨祁玉招了招手,神神秘秘道:我知道一个秘密,可能和那些修士有关。

    哦,是什么?墨祁玉初出茅庐,看什么都新奇,一勾就上。

    于是钟明烛将那些说书人四处散布黑水岭有宝藏的事告诉了他,她还记着墨祁玉之前看轻长离,说完后便说这些都是她师父发现的。

    我师父明察秋毫,心系苍生,若非为了找出这些说书人的阴谋,又怎么会落入百里宁卿之手。

    睁着眼瞎说八道,脸都不红一下,一番话,说得墨祁玉提及长离仙子时眼中多了不少向往,整个人都跟个在发光一样。

    我们该怎么做?听她添油加醋地说完,墨祁玉已是摩拳擦掌,看起来恨不得立刻过去抓了那些修士回来审讯。

    少年人,多半怀着一颗扬名立万的心,得此机遇,岂有不被吸引的道理?

    带上你小姑姑留的法宝,我们且去探一探,再做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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