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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山有匪(GL)——甘若醴(31)

    那就走着瞧。百里宁卿露出胜券在握的笑,然而这笑容还没维持多久就被一阵噼里啪啦的巨响震碎。

    听起来像是有人在砸东西。

    少年人,气血方刚。竹茂林似是惋惜地摇了摇头,然后对百里宁卿勾出一抹堪比春风的微笑,不才承让。

    笑个屁,给老娘记账。百里宁卿翻了个白眼,桌下的脚抬起在竹茂林衣摆上狠狠踩了几下以作解气用。

    原来是两人等得无聊,知道钟明烛脾气不好,便拿她醒来后过多久发脾气打起赌来。

    竹茂林抢先说了一刻钟,百里宁卿只能说两刻,她满心期待长离能多和钟明烛交流交流感情,斥责也好关切也好,只要拖过一刻半就成,可她还是低估了钟明烛的脾气。

    这不,上一刻还在说对不起,一听到长离真的要当百里宁卿的徒弟就暴跳如雷,一抬脚就把最近那张竹案踢得粉碎。若非这房子有结界加固,简直怀疑她能直接把房子拆了。

    不一会儿,就见一道青灰色的身影冲进大厅,指着百里宁卿的鼻子骂道:卑鄙无耻!

    彼此彼此。百里宁卿皮笑肉不笑回道,她本以为这话会换来更激烈的骂声,可一抬头,却见钟明烛深吸一口气,面上忽然变得无一丝表情,那些暴怒仿佛只是假象一般。

    她静静看着百里宁卿,那双比常人稍浅的瞳眸中不含半分暖意,忽然,那张清秀的脸上展露出柔和的微笑,然后她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说,就这么转身离开了,连开门关门都没发出多余的声响。

    百里宁卿却因为那个微笑坐立不安起来。

    完了完了她抱住头,声音中出现一丝懊悔,还是现在就搬家吧。

    这时,一只青鸾飞入厅中,落在竹茂林手中,化作一张帛绢,竹茂林读了上面的消息,看好戏的轻松神情一扫而空,他将帛绢递给百里宁卿,道:她们不能待一起,你快把你、啊不,我们徒弟追回来。

    什么追回来?百里宁卿一头雾水接过帛绢。

    钟明烛离开后不久长离也离开了,这些她不至于察觉不到,反正目的已经达成,她便也没必要追着不放,可看清帛绢所书之事后,她轻轻叫了声不好,当即身形一闪化作流光追逐而出。

    长离还没出那片竹林,就被百里宁卿截住了。

    何事?她不动声色问道,钟明烛当着她的面把那一屋子家具砸得稀巴烂,可她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立于夜风中,衣袂翩跹,心却稳若磐石,亘古无变。

    你那么急着是去做什么?找那混账?百里宁卿明知故问。

    她不是混账,是我的徒弟。长离直视她,不躲不闪,一板一眼答道,她一人在外易遭危险,我需护她周全。

    百里宁卿翻了个白眼,又叹了口气,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说:好个师徒情深,不过依我看,你死了她还活蹦乱跳呢。

    长离不再多言,调转剑尖方向欲换个方向离开,以她的修为,就是绕四五个大圈子也能追得上钟明烛,可很快就因百里宁卿的话停住。

    你想护她,还是离她远些比较好,千面偃正在找你。

    随着那三个字,几近尘封的回忆浮上长离心头。

    凌驾于一切的强大力量,还有喉间一寸一寸收紧的五指,以及最后关头笼罩周身的熟悉气息。

    长离仙子为何能打败千面偃,是一个谜。

    连她自己都不知晓谜底是什么。

    第33章

    黑水岭以北曾经是一片大泽,河道众多,从上往下看就像是银丝织就的网,钟明烛头也不回离开那片竹林,无处可去,也无处想去,索性就沿河而行,遇分支就随便选个方向继续,行了一天一夜,不知不觉来到一波望不见尽头的碧水畔。

    她觉得有些乏了,便倚湖而坐,又觉得干坐着太无聊,便招来一堆碎石,一块块往湖中掷去,将平静的湖面搅得粉碎。

    当把那堆石头一块不落全抛入湖中后,她望着一圈又一圈久久不平息的水波,眼中仍是阴郁一片。

    长离将她昏迷后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告诉了她。比如说百里宁卿不求师徒之实甚至愿意隐瞒,只求能挂一个师父的名头;比如说竹茂林只给她服了一剂看上去和清水无异的药就解了她的毒;再比如说待回师门就会去找她太师父解释此事。

    师父以自己的清誉换回弟子的生路,弟子本应感激不尽才是,可钟明烛非但不领情,反而大动肝火。

    她道:你怎么那么蠢,这女人居心叵测,那妖兽分明就是她放过来的。

    长离心平气和答道:我知道,但我救不了你。

    她又道:那何必那么着急喝什么劳子茶,待我醒后偷偷离开不行吗?

    长离仍然心平气和作答:不能言而无信。

    她怒道:我才不要莫名其妙就当了那厮的徒子徒孙。

    长离面色平静一如既往,说:我已与她约好,此事与你无关,只有我入她门下,你不受干涉。

    这什么鬼话,什么叫与她无关?

    你说无关就无关?

    她气得肺都要炸了,把视线所及的家具砸光后仍不解气,摔门就走。

    如今吹了一天一夜冷风,终于稍稍冷静下来。

    她望着破碎后渐渐恢复平静的湖面,忽地想起刚醒过来时,在长离眼中看到的、她以为是幻觉的神采。

    那并非长离会露出的眼神,是以她下意识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可如今回想起来,却愈发觉得真实。

    她为了救我甘心与邪道为伍念及此,思绪似有一瞬恍惚。

    长离并非什么嫉恶如仇的人,或者说,她可能根本没有善恶的观念,但是她却比大部分正派弟子都更难坠入邪道。

    身为天一宗弟子,便需遵守门规,这点不知道是吴回教她的,还是她自己悟出来的,总之在钟明烛意识到这点时,长离已经如此了。而天一宗身为正道之首,门规上自然是写明了不得与邪道为伍。

    遇强敌,屈服一时所谓周旋,实属人之常情,可钟明烛了解长离,知道她做不来这一时周旋的事,但凡决定,就不会敷衍了事,不会虚与委蛇,非一时,而是一世。

    一股说不出的滋味涌上心头。

    她曾经是那么想把长离拉得坠入凡尘,如今她似乎真的如她所期待那般有了稍许变化,可她竟没感到半点欢愉,反而只想叹息。

    她当真重重地叹了口气,而后站起身子往后张望起来。

    一天一夜,她没有刻意隐藏气息,长离的脚程比她快数倍,以她的尽职尽责,照理早该追来了,可至今都还见踪影。

    该不会生气了吧她嘟囔着,以前她绝不会这么想,但醒来时那一瞥一遍一遍在脑内重现,久而久之她竟觉得这不无可能。

    当然更大的可能是被什么事绊住了,但不知怎地,钟明烛的思绪却总是在生气二字上打转。

    明知这只是自己胡乱猜测,根本不可能发生,她心头竟浮现出一份名为期待的情绪,因怒气而拧起的眉头不觉舒缓开。

    如果是其他人生气,钟明烛定会甩下一句:关我屁事。

    若心情不好或者想生出点事端,可能还会加一句:气死了我给你烧串纸钱可好?

    但换作是长离,她便觉得,委屈自己先低个头未尝不可。

    毕竟我是那么贴心的徒弟,和外面那些狼心狗肺的不一样。

    她自言自语道,只见神采飞扬,兴味盎然,哪里还有之前窝火的模样。她一向是想一出是一出性子,既然给自己脸上贴了金,就跃跃欲试要折返,恨不得立刻叫长离看看她有多体贴。

    不过终究还是存了几分冷静,她拍了拍脑门,强捺住那股蠢蠢欲动的热切,没立刻动身,而是翻看起储物戒里的存货来。

    说到底,生气什么说到底只是她想来自己开心的,长离迟迟不现身,遇到棘手事的可能居多。

    一种可能是半途遇到了别的麻烦。

    还有一种可能是被百里宁卿拦住了,她费尽心机收了长离为徒,很可能藏着不可告人的祸心,岂能轻易放长离离开。而这种可能至少占了八成以上,毕竟以竹茂林的神通,很难有其他人在他地界上生事。

    死老太婆,明明说了不会限制我师父的行动,说话不算话,真不要脸。钟明烛脑子里飞快地审视如今局面,手则一刻不停寻找可用之物,还不忘把百里宁卿骂了个狗血淋头。

    一心三用,手到擒来。

    以她的修为,要与那对夫妇硬拼是不可能的,思量再三,她还是决定回五泉山通报两位师伯再做打算。五泉山路途遥远,以她的脚程,就算辅以疾风符,赶到那都是大半个月后的事了,所以她想找些能暂时提升修为的灵药。

    并不是没想过搭个传送阵,可大型的传送阵不但需要大量灵石,还需由人在目的地设下灵阵引导,否则很可能传到偏差几千里的地方。小型的传送阵更是难以界定目的,传送距离最多不过一百里,大多是用来逃跑用的。

    在一堆灵药里,她突然瞥见一颗从没见过的暗红色珠子,便将其取出仔细看起来。

    一拿到手中,便见其表面在阳光下散发出宝石似的光泽,闪耀夺目,除此之外,她还可以感觉到在其中流转的充沛灵力。

    这是什么?

    她把那珠子举起,凑到眼前左看右看,看半天都没看出什么名堂,就在她打算收起来时,湖中忽然飞出一道银光,冰冷的水花溅到她身上,紧接着她就觉得手里就一空。

    什么人?她翻身而起,手指一点,八张朱明帖飞出绕体盘旋起来。

    只见岸边焦黑的泥土上此时多了个年轻男子,穿一身银光闪闪的护甲,他手里捏着那枚珠子,一脸欣喜若狂道:

    小美人,我看你修为尚浅,暂时用不到这内丹,不如就让给哥哥我吧。

    淡淡的妖气传来,混杂着一股腥味,是个修成人形不久的妖修,此前潜伏在水中,看到钟明烛手里的东西起了贪念才现身将其夺走。

    好难闻,钟明烛皱着眉头揉了揉鼻子,心道看来这才是鱼精,没想到那么腥,怪不得若耶要生气。

    堂堂神裔鲛人,被当作是鱼精,换了她也要生气的。

    区区一条杂鱼,也不照照镜子,当我哥哥,你也配?钟明烛冷笑,她虽然不知道那内丹是什么,可她储物戒里的东西,岂能随便被他人抢去,稍一思忖便计上心来,没有祭出朱明帖,反而招出灵剑,刷刷几剑就招呼过去。

    那妖修好歹是渡了化形雷劫,有金丹修为,见一阶筑基修士竟如此轻视他,顿时勃然大怒,手一扬就多了一根长满倒刺的银鞭,向钟明烛卷去。

    几招后他就发现钟明烛不但修为低,剑法还平平无奇,原本因为钟明烛一身行头颇有名门气度,忌惮她藏有什么厉害的剑招,不敢掉以轻心,如今整整一套剑法领教下来,只见对方看起来愈发气急败坏又无可奈何,便踌躇满志地大笑起来,道:小美人口气这么大,出去可是会吃亏的,不如让哥哥教教你何为礼仪。

    他不再固守岸边,而是转为攻势,步步逼近,将钟明烛抵到无退路之处后,咧嘴笑道:小美人,好汉不吃眼前亏,你说是不是?

    金丹期的对付筑基期的,哪有不手到擒来的道理?

    他越想越得意,说着就伸手想去摸钟明烛的脸,可才举起手,他面上的笑突然僵住了,刹那转为惊恐,因为他发现,他身上的灵力正在迅速流失。

    是啊,所以我向来比较喜欢叫别人吃亏。钟明烛勾起嘴角,略浅的眼眸中流露出叫人胆寒的残酷来。

    天一宗各个山头都设有聚灵阵,将天地灵气汇于一处供门人吐纳调息,而钟明烛受到启发,反其道而行,创出了逆聚灵阵,字面意思,就是抽走其中灵气返还于天地,本是玩闹意味居多,天一宗各个根基牢固,哪能轻易被她抽走灵力。可这妖修就不同了,化形不久人形未固,又不曾修习大宗门的上层心法,加上钟明烛有元婴级法宝朱明帖相助,大惊之下根本无力抵御。

    钟明烛一开始示弱,只为了诱他远离湖畔,免得被他逃走,暗中实际上已经用朱明帖布下了陷阱。

    好不容易来了个找死的,怎么能不遂了他的愿。

    我记得,鱼没有手吧?她轻轻握住那妖修欲轻薄她那只手,眉眼间都是温柔,声音更是甜若酥糖,下一瞬便见她手中寒芒一闪,将那只手斩了下来。

    那妖修吃痛,身子乱扭,重重将她撞开,然后就想往水里窜,钟明烛仍是浅笑盈盈,目送他奔至水畔,然后轻轻一招手。

    只见那妖修足下浮现出明亮的符文,朱明帖重重叠叠将他围住,叫他只能徒劳望着水波而寸步难行。

    钟明烛打量着焦黑的土地,轻笑着弹出一团火,那火苗轻飘飘落入困住那妖修的法阵中,看起来挥掌可灭,可下一刻,朱明帖上流光涌动。

    上离下离,为重明,星火为引,势可燎原。那妖修见那团火突然窜至几人高,连忙引水相御,可他被困阵中,之前又被抽走了不少灵气,只相持不到一刻就支持不住,被火焰吞没,起初还试图寻破解之法,之后只能发出凄厉的惨叫,最后连惨叫都没了。

    在他于火中苦苦挣扎时,钟明烛却轻巧地席地而坐,百无聊赖打量着湖水与天空交界之处,对那些惨叫听而不闻,当阵中再无任何声响时,她才撤了朱明帖。

    一片焦黑中,躺着一条银龙鱼的尸骸,比钟明烛体型还大,她道行还不够,只能将那妖修烧出原形,而不是直接神形俱灭。

    那么大,怪不得能修成精。她抬脚将那已然毙命的银龙鱼踹入湖中,注意到灰烬中有什么在闪着光,便捡了起来。

    除了之前那颗暗红色的珠子,还有一枚储物戒,她往那储物戒扫了一眼,顿时倒抽一口冷气,里面的灵石比她还多,除此之外,还有一张巴掌大的玉牒。

    她理直气壮把这些灵石都放入自己囊中,然后就翻来覆去打量起那张玉牒来。

    这玉牒看起来和她的身份牒有些像,只是上面什么花纹图案都没有,她想了想,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小心翼翼往里面注入一些灵气,下一刻那玉牒就亮了起来。

    繁复的花纹簇拥着一行字出现在玉牒上,可她还没看清是什么字,耳畔突然传来一声厉喝:

    无耻小贼!看剑!

    话音中,锋利的剑芒劈头刺下,钟明烛反应也快,手一招,飞剑当即将她从那一剑下载走,同时朱明帖结成重重屏障,将她和偷袭之人隔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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